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一百八十七、浮雲端
    齊恪依舊是一手牽着盛馥,一手牽着莫念而行。只顧掐算着已是多久不來的盛馥,不曾留意到這些個引路的內侍低垂着的面龐上都是極力隱忍之笑,而莫念則是儘量裝得沉着穩重,板起了小臉,踱着方步----正如齊恪、盛爲初見他時一般。

    “殿下姑父,莫念自己走罷。”小兒郎始終覺得被牽着面聖很是不妥,就想抽走被齊恪握着的小手。

    “無礙!所去之處並非朝堂,只是孤皇兄家中而已,莫念不必拘謹。”齊恪雖是這樣說,但念及這小兒郎一旦因此起了彆扭就更是要刻板些,還是鬆開了莫念之手,

    “陛下當年與你父親及孤相處甚多。陛下最是年長,孤最是年幼。初時陛下與你父親親密無間,待到後來陛下參理朝政便無暇再與我們廝混,你父親退而求其次,纔是與孤爲友。”

    齊恪憶起當年之事頓覺有趣,笑得酣暢:“孤當年與你同齡之時,實則已不削與他們爲伍。只是他們不知內情,時常還爲不能攜孤同樂抱愧!孤也不言明,只用了他們的歉疚之心時不時訛詐些好玩有趣的物件來!”

    起初聽見齊恪提及至今不曾謀面的父親頗感失意的莫念,倏得又被殿下姑父的“頑劣”引得遐想不止:“可是陛下與我父親不愛讀書,故此殿下姑父纔是不喜、不削與他們一處?”

    莫念此言一出,縱是再不敢越矩的內侍都是笑了出來,盛馥更是邊笑着邊拋給齊恪一個帶着十足譏諷之意的眼神。

    齊恪有些訕訕:“豈敢!孤於文、史、畫、琴乃至各項雜學之造詣遠不到敢與陛下及你父親比肩之境。這南文首之名,孤實則受之有愧!”

    “殿下姑父不曾哄騙莫念?莫念父親竟然比殿下姑父更強些麼?”小兒郎眼中冒出點點星光,玉琢般的臉龐泛起紅光。

    “殿下不曾哄騙於你!確是那般!”盛馥笑得爛漫,心中卻起了一陣惱怒連帶着揪痛:這些年流鶯飛舞不斷的,如今又充什麼專情要在深山裏守哀?!若大嫂當真在天有靈看見大哥空置着兩人的兒郎不顧反倒去做那些虛事,不知可會再被他氣死一回去!

    “哦哦!”小兒郎得了嬢嬢佐證更是得意,轉頭看着齊恪,忽然皺眉,“那殿下姑父那時又爲何不屑與陛下與我父親爲伍?難道是殿下姑父那時並不愛讀書?”

    莫念話落,內侍們再是崩不住笑出了聲,邊告着:“殿下恕罪!”邊偷偷揉擦着眼睛。

    “斷然不是!”齊恪恨恨地瞪了內侍們一眼,“只是孤那時有更着緊之事需得去做。故此。。。。。。”

    “殿下姑父常教導莫念讀書要入“發奮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之境。那更着緊之事又是何事?竟比過了讀書?”

    盛馥眼見齊恪斯斯艾艾不知如何作答纔是能填塞住這小兒郎的滿腔好奇疑惑,便是肅了肅面容,沉聲輕語道:“此事回家再議。如今都是要到了,切莫丟了規矩。”

    小兒郎翹首一看,長長的宮巷盡頭近在眼前,落目之處已現飛檐、鴟尾,黃色的琉璃瓦更是在日光下閃着耀耀光華。。。。。。

    “嬢嬢,我們家爲何不用琉璃瓦?”莫念甚是豔羨這能映出虹彩之華,想起盛家那黑灰色的屋頂,頓時覺得少了許多顏色。

    盛馥看了眼莫念笑而不答,滿眼“你個沒見識的小子”之意,莫念領會到了嬢嬢的譏諷之意,只好轉頭去詢齊恪、齊恪釋然一笑,輕聲道:“你祖親爺爺不喜張揚。故此你們家雖也是用的琉璃瓦,卻是挑了最爲平常之色。”

    “既是要看起來與平常人家的一樣,爲何又要用琉璃瓦?豈不類掩耳盜鈴之舉?”莫念又是一問。

    齊恪一怔,小兒郎此問倒是有些刁鑽,答得不好,便是要給岳丈扣個“矯飾”之名。且不說岳丈是否因此更要對自己添上幾分“嫌棄”,縱是就事論事

    ,岳丈也斷非是會行此經之人。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莫念可是明白了?”

    莫念聽了沉吟半晌,終是點了點頭:“莫念明白了,日後再不會妄議!”

    兩人說話間不知不覺已是行至了桂宮階下,內侍一個鞠禮道:“殿下、盛家女郎、盛家少公子稍後,待奴婢前去稟告了陛下與皇后娘娘。”

    “有勞!”齊恪、盛馥還不曾說得什麼,莫念已是搶先拱手一禮,笑得甜甜。

    “少公子折殺奴婢了!”內侍笑得更諂媚了些,心中也是感嘆:這樣可人的小公子,若是這宮裏能得一個,那該是多美的事兒!”

    “梅素!爾永!”一道輕柔和煦的聲音自臺階而下,內侍急忙轉身,率先行下禮去。

    “皇后娘娘長樂安康!殿下與女郎纔到此處,奴婢正要去回稟!”

    “皇嫂長樂安康!”“皇后娘娘常樂安康!”

    齊恪與盛馥旋即帶着莫念行禮,莫念更是忙不迭地跪了下去,欲行大禮。

    “平身,都快平身!”皇后此刻不及去管齊恪、盛馥,只伸手把莫念攙了起來,“大禮待一會而見了陛下再行。此刻倒是讓本宮先親近一回。”

    莫念雖是被皇后攙起了,卻是拘着禮制,弓背、低頭、垂目,不肯肆意半分。這般正經過常人的模樣,把皇后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喜樂。

    皇后身邊的宮令女官知趣地遞了句:“是個及其妥貼懂事的公子!不負皇后娘娘盼見之心!”

    “太過妥協了些!不必如此!”皇后說着牽起了莫唸的手就往前殿中而去,留下齊恪跟盛馥面面相覷:方纔不是還喚着我們來的麼?怎的如今我們竟是不能被看見了?”

    不被看見那隻能是自己顧着自己罷了!齊恪跟盛馥驅步跟在了皇后身後,盛馥拉了拉齊恪,刻意放慢了腳步:“爾永,子嗣之事畢竟是你皇嫂褪之不去的心疾。你可見她方纔眼中都是有淚?”

    “孤何嘗不知!且這心疾又豈止皇嫂一人之沉痾,皇兄更是有過之而不無及!”

    “除非殿下是真想當什麼皇太弟,不然是否當爲社稷後繼多慮幾分?”

    “孤的心性秉性不足爲天下蒼生求謀福祉,且孤無有半分權掌天下之謀,之意,哪裏會想要當什麼皇太弟?爲社稷也爲已計,孤已是多次上書皇兄,只求他另擇賢能,然皇兄每每都是言語不詳,意味不明,不置可否!”

    盛馥撇了下嘴。數月來齊恪於時政國事之上的用心之度、之變可是歷歷可數,是他兀自不察,還是隻怕自己要猜度嫉恨了他日後要“三夫人九卿”的,不敢認?

    “爾永!你若真於皇位無想,當是勸着你皇兄來日好生護着卉繁。畢竟如今唯有她是後嗣之望!”

    齊恪看着廣袖大袿、飛髾繁雜也是難掩消瘦的皇嫂,嘆息連連。

    “皇兄後宮中人互相荼毒經年,已是無人能誕下一兒半女。之前皇兄已是經年不納新人,此番卉繁入宮雖是突兀,或也是皇兄尚想一試。”

    齊恪說着又想起李卉繁拍着桌子嚷着要拿弓帶刀嫁入皇宮,不禁失笑,“畢竟她是李卉繁,倒也無人敢輕易欺辱了她去。”

    “爾永,我知你憂心皇嫂傷心,然若是你皇兄心有所想,不是卉繁也會是別家女郎來佔這後宮新寵之位。卉繁還能顧忌、敬畏着皇嫂,換了別人,可就是難說難描!”

    “孤省得!”齊恪抓緊了盛馥的手,“梅素!孤半分不想做皇兄、皇嫂那樣的傷心之人!”。

    “皇帝、皇后似高在雲端,然腳下無實,終是虛浮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