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一百八十八、五般色
    莫念行罷了叩拜之理,退至一旁跪坐在齊恪身邊。仍是垂着頭,謹守着殿下姑父教授的君臣之禮。武順帝看着這個長相隨了盛遠八九分的小兒郎,思緒紛雜,恍然間像是回到了少年之時。

    歲月倏然之下,昔日玩伴已爲人父,而那時不足韶年齊恪也是大婚在即,想來兒女縈繞之日也是計日奏功,回首再看自己雖是貴爲至尊,然卻真是個孤家寡人,無嗣無續。

    武順帝辨不清如今心中是嘆、是概、是哀還是妒,只是看着這珠玉一般的小兒郎,心中的憐愛是尤其分明。

    “盛念於將來可有立志?”

    “回陛下!盛念是有立志!”莫念雖是拘束但是不怯,答得清亮。

    “說來與朕一聽!”武順帝與皇后一齊笑了,這四、五歲的兒郎究竟是立了何等樣的志向,纔是這般胸有成竹!

    齊恪與盛馥對看一眼,均是想着他可是要再說出昨日在家中所言,齊恪正想提醒一二,卻不料莫念已是果不其然地回道:“回陛下,盛念之相乃爲做一隱士!”

    按武順帝想來,莫念或者會回將來跟隨父親料理盛家事務,以保盛家百年不衰爲志,或者就是以他的“殿下姑父”爲表率,做一個名冠天下之文士,卻不料這小兒郎拋卻萬般不要,意志只在“隱士”之上。若按常理,這般年紀的兒郎,縱然是啓蒙開智了,也未必知道隱士是爲何意。難道是齊恪爲防盛遠日後再娶、再有所出,而特意教授這兒郎要做“避世”之舉的?

    “盛念又可知隱士是爲何意?”

    “回陛下,盛念知道。盛念來日不做伴山樂水之隱,亦不做待時之隱,只期做那以德正行、傳業授道之隱。”

    “哦?”武順帝頃刻間起了興致:“朕願聞其詳。”

    “有武昌人郭翻,少有志操,辭州郡闢及賢良之舉,家於臨川,不交世事,惟以漁釣射獵爲娛。”“又有尋陽人翟湯,篤行純素,仁讓廉潔,不屑世事,耕而後食,人有饋贈,雖釜庚一無所受。”

    “仲有高密淳于人徐苗,累世相承、皆以博士爲郡守。苗少家貧,晝執姐未,夜則詠誦。弱冠,與弟賈就博士濟南宋鈞受業,遂爲儒宗。”

    “亦有酒泉人祁嘉,少清貧,好學。依學官誦書,貧無衣食,爲書生都養以自給,遂博通經傳,精究大義,西遊海諸,教授門生百餘人。”

    “此類種種,不勝枚舉。皆爲盛念楷模,且盛念於錢財無憂,更可助力以德正行、傳業授道之隱!”

    小兒郎侃侃而言,武順帝不得不爲之傾倒:不愧是盛遠的兒郎,這般年紀已是這樣的見識抱負。只要他初衷不改,初心不變,來日定是國之棟樑!而當下,必然是要好生教養,切不能鬆懈了!

    “爾永不負衆望,把盛念教得極好。”武順帝向齊恪投去一個嘉許的目光,當日去時眼眸中滿是憤慨的他,而今卻是像是血脈由蜜灌成,通身散着甘甜。

    齊恪聞言卻是抱愧:“皇兄謬讚了。於此之上,臣弟未曾教授過莫念分毫。盛念這等,應是盛爲所授。”

    武順帝似驚訝又似早在意料之中地莞爾一笑:這個盛家二郎乃是兼有大智慧及大善大忍之人。渾噩胡鬧只是爲了家族安寧蓬勃的故作之相罷了。

    “盛念二叔可曾授琴於盛念?他之琴技若稱第二,那便是無人敢問首位。”武順帝又道,

    “回陛下,正是二叔給盛念授琴。”莫念還是恭敬着答了,小身子繃得直僵僵

    的,皇后看着不免有些心疼。

    “陛下,盛念初入宮,梅素也是經久不來。不如臣妾與他們同去逛一逛,敘一回話。”

    武順帝問罷了盛念,本就在躊躇該問盛馥些什麼。這個女霸王,若問得不巧不好了,她管你是陛下還是大伯,一頓夾槍帶棒的搶白必然要讓人窘迫上幾息。皇后此時此議正是解了這尷尬,武順帝欣然笑到

    “甚好!子童與梅素帶着盛念去罷!梅素良久不曾進宮,是該好好相敘。”

    盛馥暗暗吐出一口長氣,終於不用在這裏跪坐着扮那泥塑了。正要帶着莫念行禮告退,齊恪搶着在她耳邊輕言道:“梅素先去,孤一會兒便來尋你!”

    盛馥“嗯”了一聲,又是對齊恪使了個眼色意味:切莫忘卉繁之事!齊恪領會一笑。這纔是起身再與皇后行了個禮,目送她們在一羣內侍宮婢的簇擁下嫋嫋而去。

    “朕爲何記得當日有人說過斷不要娶盛梅素這悍妒之婦呢?如今怎樣?竟是更勝從前,一刻都不得分離?”

    聽見皇兄戲虐調侃,齊恪也不羞臊,坐下來雙臂一圈;“臣弟謝皇兄彼時當頭棒喝之恩!若不是皇兄那時催逼,或者臣弟到如今也是不能認清本心。臣弟慚愧啊!”

    武順帝遣退了內侍,踱步到了齊恪邊上,毫無帝王之相地隨心一坐:“朕得報你們雙雙中箭之時,震驚多過憂憤!”

    “朕不曾料到無論是爾永還是素梅,都是肯爲彼此舍了性命不要!臨危之時之事,喬裝不得。此等真情實意,出乎朕之意料!”

    “皇兄可是以爲臣弟與梅素兩情相悅多年是爲國本家利爲計,縱不是皆然也是揭不過此由,然否?”

    “縱觀天下,孤除了盛馥無人適配,盛馥除卻孤亦無旁人宜嫁,因此人人衆衆均道臣弟與盛馥婚配乃合天時地利,這般已成定局之下,這人和便是無人去顧去想,然否?

    “臣弟之前經年就是這般作想。無論盛馥是何德、何能、何才、何貌,她都是臣弟命中註定之人。且臣弟心性向來平緩,以爲日常之謙讓、寵愛均是由這天時、地利而起,不曾想過那原本是隻因了人和。”

    “直至臣弟昏聵事發,乃至之後種種。。。。。。”齊恪滿臉自嘲,慚愧不已,“臣弟纔是認清,她雖是盛家女郎,雖是臣弟作爲恪王唯一可娶之妻,可她就是梅素,是臣弟心中唯一人和之人。”

    “如此天時地利人和之下,臣弟還有什麼舍不下的。想來她也是一樣罷。”

    齊恪言罷,兄弟倆沉默良久。武順帝突然嗤笑一聲:“若說朕甚是豔羨,爾永可信?”

    “皇兄!”齊恪喚了一聲,“若皇兄真是豔羨,就勿要再迫臣弟去挑那皇太弟的千鈞重擔了!”

    “臣弟比不得皇兄可在朝堂與後宅之間制衡只取國利。臣弟只想與梅素一世一雙,不堪再受餘事紛擾。。。。。。。”

    齊恪斟字酌句,只想得個兩全其美之說辭,既不惹得皇兄動氣又能脫了這皇太弟之縛。只是纔將伊始,就被武順帝嗤笑着打斷,

    “因此你便與盛馥商議好了,要來勸解朕來日需得善待李卉繁。你們一心只望她能誕下子嗣便是可卸去了你的江山重擔?”

    齊恪懵然!自己盤桓半晌不曾道明之意,皇兄一語中的。此刻若是不認,豈不是要前功盡棄?罷了!本就是要言明的,爲何又要退怯??

    “皇兄英明!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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