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二百、色伶仃
    東方貓身在一棵看似最是粗壯的木樨樹上,目光追隨着宇文凌旋乘坐的那駕小馬車逐漸遠去。待等極目再望不見時,意味不明地撇了撇嘴角,低聲嘆了一聲:願你是個機敏的罷!若不是,那便只能是害人害己白走這世一遭了!

    東方動了動,想擺個飄灑的姿態下樹而去,然而惹得枝丫一陣亂顫、嘰咔之聲不絕於耳,彷佛隨時都是不堪重負要折斷了去。比起隨着斷枝一起摔落在地,東方覺得還是尋常些下去更妥貼些。於是也不再管是不是灑脫俊逸,只是一縱而下,罵罵咧咧就往劉赫書院裏去。

    東方前腳剛踏入惜夙苑,後腳就碰上了正要出去的阿衛,

    “喲!哪個膽大包天的惹得東方大爺不快了?”阿衛看似義憤填膺,擼起袖管一副要去找人拼命的架勢。

    東方驀然就樂了:“好小子!大爺沒白疼你!確是有人惹得貧道不快!只是那人,你可敢找?”

    “敢啊!不是誇口,這府裏還沒小子不敢找的!”阿衛說着心裏直笑:今日定又是有事可樂了!

    想東方道長初來時,阿衛跟阿壯可都是當他仙人似地供着、敬着,可久了久了就愈發覺得此“仙人”與那“仙人”所距可不是一里半里,至少得是千里之遙!

    他明明是個道人吧,卻讓阿衛跟阿壯喊他作“大爺”;說起來出家人應重儀態吧,這大爺日常穿衣卻端的是隨心所欲,根本就是逮着什麼穿什麼;想來出家人總要修行吧,阿衛跟阿壯倒是從未見過他有一刻一息是在打座唸經,至於他說話行事一副潑皮、惡棍模樣,當真是不提也罷。。。。。。盤算這東方大爺在這府裏所做之事,就是整日跟劉赫飲酒、鬥嘴,再沒別的!

    可他終是有一樣極致的好處,讓阿衛跟阿壯將這聲“大爺”喊得心甘情願:自他來了,劉赫少了許多抑鬱,也沒犯過那會吐血的心症,最難得的,便是偶爾也能開懷笑上一笑。

    “好小子!走,跟大爺同去尋那人晦氣去!”東方不由分說便是緊緊一把拉住阿衛,“你小子今日若跑了,日後就莫再喊貧道大爺!”

    阿衛被東方拖着重回惜夙苑,很是困惑:“東方大爺,不是要小子替你尋仇去,這又回去做什麼?這等事原不用通稟主子,小子同大爺去就得了!”

    “呵呵呵呵!”東方爆出一串陰惻惻的冷笑,“小子是怕了麼?如今想跑可是不及了!”

    阿衛迷瞪,東方大爺倒是爲何說自己要跑?今日他還不曾飲酒吧,怎地胡亂亂語?難道是宿醉未醒?

    “喏!那惹得貧道不快之人就在那端!你小子快去尋了他晦氣替貧道出氣!”

    東方一語既出,阿衛循着他手指之處看去。。。。。。親孃老子!這大爺指的不正是蹲在那廂擺弄着那怪異棋盤裏石籽的主子?!

    “東方大爺,方纔只得大爺一人出去了,主子一直在這裏都沒挪動過,哪裏又能是大爺說的那個?”

    “我呸!”東方一腳踹在阿衛後腰,“方纔是誰說替貧道出氣來着?又是誰說這府裏就沒他不敢找的?這會兒倒成軟腳蟹了?”

    阿衛借勢往前踉蹌了幾步,捂着後腰佯裝喫痛:“小子只當東方大爺說的是跟奴才一樣的人,哪知道說的是主子?!小子任罰,日後不喊大爺,仍喊道長便是!”

    “阿衛,你去做你該做之事!”劉赫頭也不擡,“失常智之人與瘋犬相類!不必理會於他。”

    阿衛應了是,再對着東方唱了個喏,一溜煙似地躥了出去,只怕慢了又被東方拽住喋喋不休或是再挨一腳。

    “孤當道長會相送至宮門口才得返來,不想會是如此之快!”劉赫極盡揶揄之能,“究竟是何等俗物牽絆了道長不去行那順天道之事了?”

    “那些個木犀樹!株株都是病怏怏的細弱

    不堪,害得屏道有失仙風道骨,確就是俗物!大俗!俗不可耐!俗不可醫!奈何在殿下眼中那是寶貝,屏道除了吆喝幾聲,還能奈何?”

    東方說着也蹲下身去,拾起來一塊方形的磚塊,拿在手中不停翻轉:“殿下再是搬來挪去,也就是這些死物。且於此我等早有定論,殿下又何需日日反覆推演?也不嫌煩累?”

    “孤只是想萬不一失!百下百全!”劉赫眯起雙眼盯牢了東方手中的石塊,“若是百密一疏功虧一簣,孤失性命事小,污了道長名士之節可是事大!”

    “殿下這心眼兒!嘖嘖嘖!”東方將石籽擺回了原處,“不就是因着看貧道的道號不順眼,便是念念不忘,一旦逢時便是要拿來譏諷一回!”

    “不過殿下且寬心。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殿下這事原就是老天定下要成就的。不過過憂了!再者說了,殿下真是那般小心的,今天爲何倒肯放了宇文進宮去見你那老相好的?這裏倒是不怕出個萬一了?”

    “呵呵!”劉赫笑得很有些刁滑,“宇文此行當是道長一力之功。是道長一向於她青眼有加,眷顧非常。孤有成人之美之德之心,着日後可着她伺候於道長身側,也是甚好!”

    “呸呸呸呸呸!”東方忙不迭地啐了一疊,“殿下真是個無德之人!自己拋棄髮妻不算,還要賴貧道做那不齒小人!”

    “殿下肯讓她去見那娘娘。原是因着這倆一個蠢而僵、一個驕而橫、又都是自揣私心,兩下相遇不結仇就已是燒了高香了,倒不懼她們結盟!且縱是結盟又能有何作爲?”

    東方說着居然嘆了口氣,“殿下這邊也再無什麼是可偷盜去當作挾制的了!”

    劉赫的神情遽然蕭瑟起來:四個兒郎!自己的四個兒郎都是被盜換在襁褓之中。按東方所言,他們早已是凶多吉少、夭觴而去。而今雖是已知是何人助了鄭凌瑤行了這暴戾恣睢之事,自己也想於這些兒郎的生死一探究竟,然!尚不能動!斷不能動誒!

    或者他們原本就與孤無有父子之緣罷!或者如此更好?。。。。。。劉赫被自己念頭恫得一驚:孤怎會是如此冷心酷性之人?

    “殿下!有些念頭斷不可生!一旦生起了便是難以磨滅,再是迴轉不得了!”

    劉赫聽着東方的“淳淳告誡”,澀然一笑,起身拍了拍手上塵土,“道長神機妙算,爲何不斷一斷今日宇文進得宮去會是何等結局?畢竟道長於宇文之上心非尋常言語可道,福禍之間難道不想拉扯一把?”

    東方暴起一閃就站在了劉赫跟前,拖住了劉赫衣襟做出萬分驚恐之狀,

    “殿下可知貧道娘子潑悍起來驚天動地?若要拿盛家女郎作比,只怕後者不能及其十之一二。殿下如今日日要胡扯貧道與殿下的宇文攪在一處,漫說這耀王府,縱是整個京城,都是不夠貧道那鄉下婆娘砸的!”

    劉赫很是鄙棄,無奈撣不開東方之手,只能拖着他一前一後往書房走去,而東方孜孜不倦地一步一詞,侈侈不休:“貧道原就是爲了殿下才是着緊宇文!殿下不領情便則罷了,可不興要硬塞於貧道!”

    “且她今日進宮去,是福是禍,全在她一己一時一刻之心念!旁人,任是誰,都是幫不了,助不上了!若殿下早肯聽貧道一言,好生娶了她,今日之事便是好斷且定是於殿下有益。無奈殿下一心要逆天而爲,因此這其中的變數,貧道也是無力得知了!”

    “道長還是着緊於她!”劉赫淨了手,見東方還是拖着他衣襟不放,不由得皺眉,“孤又去不得哪裏?亦不是道長娘子,道長何必拽着不放?”

    “殿下!”東方終於鬆了手,吸了口氣,又待勸慰一番,然兩字出口,便被劉赫伸手做了個禁聲之勢,。

    “縱是宇文於孤會有再造之德之恩,孤也不屑!縱是無有宇文孤會功敗垂成、馬革盛屍,孤亦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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