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二百零一、玉碎雲
    宇文凌旋立於殿階前已是良久。她雖是初次進得這宮來有些拘謹,然這突如其來的“自在”也是讓她難抑興奮,不忘打量了一路這大寒朝的至尊之地。相較熟知的故地皇宮,這裏宮宇雖不行駢列制、看似比南邊兒的開闊了不少,卻是粗陋經不起細品。待到了貴嬪娘娘的所在,看見碩大的“合歡”二字高懸在上,宇文凌旋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鄙夷來:畢竟是蠻夷,想來是不通雅緻二字的!想來這傳聞中天下無二的貴嬪娘娘,也只是個徒有虛表的罷了!

    鄙夷歸鄙夷,那是在心裏不得露出的,面兒上,還是得恭恭順順的,可不能帶了一毫驕縱。好不易今日自己踏出那圈禁之地能得一個翻轉的機緣,萬萬不能勞而無功!

    宇文凌旋想起劉赫府裏那個敗落的小院,不由得從心底升騰起夾帶着懼怕的怒意:我千里迢迢而來,可不是爲了困死在那裏。今日,管這貴嬪娘娘是大字不識一個還是不識大字一個,我只管讓她高興了、得意了,償了彼時所言,保我做得耀王妃便好!

    宇文凌旋打定了主意,擺出了於她而言最是尋常的溫婉、慎微之色,更是垂眸低首,站得謹小了些。待等引她而來的那個內侍自內而出,陰陽不調地說了句:“貴嬪娘娘召見”,便是暗自鼓足了一口氣,跟在內侍身後一步一階往殿內走去。。。。。。

    鄭凌瑤在殿內眯起了秋水一樣的美眸,看着尾隨在內侍身後那個柴瘦女郎愈行愈近,須臾間便是明白這些個死婢子爲何都是要“嘶”了!

    是誰給了她這潑天大膽?!居然敢着青色?雖是水青色,但仍是青色!着了青色不算,居然還拿跟硃色相類的米橘色來搭?鄭凌瑤止不住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孔雀朱”,冷笑連連:她這是要拿自己比皇后麼,都還未知到個子醜寅卯,就想着來壓我一頭?原還說劉赫這般苛對於她總有些過了,此刻來看那就是應當!

    宇文凌旋垂着頭,哪裏能看得見鄭凌瑤的笑顏下藏着的爍爍利刃,待等內侍停下了腳步,她便是一拜而下,可拜下之後竟懵然語塞,吐不出一個字來!

    原是她正要張口之時驀地悟到自己竟是不知要如何自稱纔是合宜。。。。。。慌亂間想起那接引內侍一路而來,居然不曾按例說與她聽這宮宇裏的規矩。這!?是因着自己無錢無物賞他而故意刁難麼?

    宇文凌旋如今也再顧不得去怨恨那內侍勢利、刻薄。只一心念着必然要想合適了才能開口----原在家時,見陛下、見娘娘、凡是見宗室的都是自稱凌旋,然這是北地,且自己是爲嫁耀王而來,雖是不曾行得婚儀,然卻是落腳在那廂。。。。。。。宇文凌旋越想念頭便是越多,纏繞在她腦中,生生地勒住了,一時間只覺得有些頭昏腦脹。

    而那個因是會瞧娘娘眼色而得臉的巧燕,可是把娘娘見了這女郎頭上那枝點翠步搖後,眼裏更盛的利光看了個滿眼,此刻見着這個破落戶女郎只是跪着而遲遲不能開口,便替娘娘拿足了十二分的氣勢開口斥道:“竟是個啞的麼?請安都是不會!?”

    宇文凌旋聞言又羞又臊,一個急了便是衝口而出:“宇文凌旋拜見貴嬪娘娘,貴嬪娘娘金安萬福!”

    “喲!本宮可當不起這萬福金安!”鄭凌瑤甜膩如酣蜜之聲淌入了宇文凌旋四肢百骸,頓時酥麻麻的,險些萎頓在地。

    宇文凌旋驚出一身冷汗:自己是個女郎只聞其聲都是這般,試問天下哪個兒郎又能當得起這般嬌媚無邊?

    宇文凌旋驚詫未定之時,忽又聽的巧燕厲喝:“大膽!在娘娘面前自稱自名已經違矩,居然還衝撞了娘娘名諱,可是知罪?”

    又是一整凌亂!衝撞了名諱?宇文凌旋更是愣怔了些:只知道這位貴嬪娘娘原是姓鄭,至於這名諱,我怎知她又喚作何名?!罷了!既說衝撞便是衝撞了罷!

    “霄雲初來,並不知娘娘名諱。娘娘恕罪!”

    “喲!本宮不曾說得什麼呢!原就是這死婢子狗仗人勢地多事呢!”鄭凌瑤笑得更甜了些,心裏的火也燒得更旺了些:本宮凌瑤,你凌旋,本宮並沒有個字,你倒有個霄雲!這霄雲可是在瑤臺之上,生來便是要越過我去的麼?

    “平身賜坐罷!你自南而來,不懂規矩也是常有,本宮自不會計較!”

    “謝娘娘!”宇文凌旋緩緩而起又是慢慢跪坐而下,面頰火辣辣地燙:她這一席話,豈不是在說我們南地之人個個都是不懂規矩,不知禮儀?我這一人之失,倒是連同父親、母親一起落了臉面!

    她這窘狀怎生能逃過鄭凌瑤的雙眼,但等她坐定了,鄭凌瑤也已經將她的面貌身形看了個一清二楚,由此愈發地不削,也是愈發地厭惡!

    這溜肩,哪裏能撐得起華服錦衣?這竹竿似的腰身,哪裏佩得住珠玉金佩?這長細的脖頸,只怕快被髮髻壓折了罷?這長相也真是一言難盡!看似巧鼻櫻脣卻不見明眸善睞來配,說是平頭整臉顯然有些委屈,可若說姿色上乘也遠遠不能,最要緊的便是通身上下不見一點生氣,一舉一動都是木納僵硬。這樣的人定是無趣地緊,也是難怪她父親能捨了她的清白着她自奔,也是難怪劉赫不要她,哪個郎君要是能當她是心頭好,必是丹藥喫多了壞了心智了!

    可她這般模樣的人,居然還着了青色,戴了點翠來見本宮?當真是蠢麼?還只是扮蠢?

    “你自南而來,先喫食就與我們北地大是不同,如今可是慣了?

    宇文凌旋不禁暗自苦笑:我來此之後日日餐餐食而不知其味,若不是映蓮強塞,怕是餓死都是有的。活着只爲喘氣之人,又哪裏來什麼慣不慣的!然娘娘問了,總要答,且要答得好!

    “回娘娘!都是。。。。。。慣的!”

    宇文凌旋擡頭回話,終於是看清了這位貴嬪娘娘的天仙姿顏,倏得只覺呼吸一滯,又有些頭暈目眩!這是怎樣的顏色?!這是怎樣的美豔?這!人間怕是尋不着可與之相稱的詞藻來描來寫。這樣的貌,又是那樣的音,哪個兒郎不會爲之迷醉?先前自己還道那合歡兩字淺薄無比,原就是自己淺薄!這“合歡”二字可不就是道盡了天下兒郎欲與這娘娘之心?

    那劉赫呢?!這娘娘可是他的姨妹,定是自小少不得往來,這般天顏當前他就不曾動心過麼?定是動心而又不敢有所示罷!然劉赫既都是見過了這般美色,爲何又會對盛馥那樣癡心?若盛馥生得盛遠之姿,倒是可與貴嬪娘娘一較高下,然她偏就生得不如她的一兄一弟,與這娘娘更是無有一點相似。這裏嬌,她那裏是驕;這裏嫵媚無際,她那裏是剛硬無邊;這裏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那裏是動輒就要“北風其喈,雨雪其霏”。。。。。。男情女愛常是“從一”而難改,劉赫這般背道而馳可是不合常理!難道劉赫真是如自己想的一般只爲取盛家之“利”而將自己扮成那樣苦楚?那他待自己這樣歹毒是否也是隻爲謀事?再若是貴嬪娘娘肯推助一回,那。。。。。。

    想到此,宇文凌像是就要溺死之人終於抓住了一根浮枝,陡然振奮了些,只是不知爲何自從進殿就一直有的暈眩感也隨這振奮加重了幾分,忍不得身子晃了晃,強穩住了纔是不曾摔倒。

    鄭凌瑤見狀更覺得宇文凌旋“面目可憎”,話語間雖似玩笑,然刻薄之味不用細砸便能品個十足:“南朝女郎都是這般孱弱麼?北地兒郎於弱不經風此道可是向來難生憐惜的!。”

    “娘娘恕罪!霄雲並非故意做作。或是見着了娘娘天顏激悅過甚,自進殿便是一直有些頭暈目眩!”。

    鄭凌瑤美眸中風雲激變,心中咯噔停了一拍:這個死婢子!當真是來克本宮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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