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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則她也不知自己爲何是要嘆氣!想自己初進這八扛輿時,看見這紅漆藤編制的椅、踏、門、窗,還有那遍處紅羅褥、軟屏夾幔,處處新鮮、件件用心,還着實激奮了一會兒!然這一會兒過後,便是開始覺得無趣,前後躊躇着、呆木木地都不知該想些什麼心事纔是適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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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就如夢境一般!一瞬還坐着跟盛馥、酈心說話;一瞬便是急急忙忙地被按着簪這個戴那個;再一瞬跪得妥妥帖帖地聽着冊封敕令,之後接了冊書、玉圭,再之後呢?再之後便是與衆人匆匆話別之後,前簇後擁地上了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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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便是個娘子了!自此就是要徹底埋了盛遠在心底一個自己都是尋不見的地方了!自此不能肆意妄爲、不能想喝醉就喝醉、不能想拔刀張弓就到處刀劈斧砍、不能想不歸家就不歸家了。。。。。。自小一起長成的這幾個,如今可不就是如酈心說的:如斷線的珠子般樣,一個一個都散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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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終是要散的呀!自己嫁了!盛馥不也是要嫁了!凌旋!也算得是嫁了吧!至於酈心?!她跟盛爲兩個只顧着自己眉來眼去的,竟然都把別人都當成了瞎的!只是!他倆這路也是難走!想想盛遠當初娶個沒落門閥之女都是這般煩難,盛爲來日若是要娶謝家女,怕是難上加難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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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來日我能爲他們鋪一鋪路?”李卉繁想着了便是有些高興,“想來我當是能助了他們一臂之力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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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李卉繁便是坐得端莊了些,竭力想擺出點“尊貴矜持”的姿態來!而本就是該“尊貴矜持”的不是?!想自己雖只是得封淑媛,位列九卿第二,然此刻在宮裏也並無有個淑妃橫在她之上!非但無有個淑妃橫着,就連那“三夫人”之位,也是位位空缺,因此除了皇后,她自此也算是後宮裏獨一份的“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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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真是份位“大”了;或者是皇后急迫地想示“厚望”之心;或者是至尊不願悖逆皇后心意;又或者是至尊藉機籠絡李、謝等人之心。。。。。。本是不該用八扛輿李淑媛,如今非但是用了,且還是用了爲接她進宮特製的八扛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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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麼?!似確是有可得意之處!畢竟嫁的郎君乃是當今至尊。且這至尊非但不是老邁龍鍾,還是個相當俊俏之人!自己畢竟也不是隻得封個什麼二十七命婦之一,而是一飛沖天般的直接被封了淑媛。若是日後真能誕下皇子,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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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誕下皇子”,李卉繁忍不得打了個激靈,渾身都是不自在起來!這男女之事、肌膚之親。。。。。。雖是被教過了、雖是懂得,然真要親歷,怎的就覺得這般難堪不適?!又再是想到這至尊今兒住在這宮,明兒住在那宮的,李卉繁本就是沉沉的腦袋便是開始一陣一陣地抽搐着痛個不停:原就說藉口侍奉皇后只在皇后那裏住着避着便好,偏生的你們又都不讓!如今我想起來那些就已覺得不適意,一會兒進得宮去又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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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繁!這後宮就好比是尋常人家的後宅。而後宅向來是風雲暗涌永不停歇之地!若想安身立命的,你定是要侍奉好了這真主子讓他爲你依仗纔是!故此你需記牢,你如今要入的這後宅之主乃是至尊而並非皇后!你切不可一意只想着去侍奉皇后而冷落了至尊,那可不是保得自己平安的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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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兒,可是聽見盛家娘子說的話了?可是要記牢了!我雖是一貫不想你進去這虎狼之地,然既是你自己選的,那便是要給自己爭氣了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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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繁,該是厲害點的地方便是厲害着,並無需怯着誰!好歹的,你也比那些個人多點撐腰之人!你若一個人砍不過,我自會幫你一齊去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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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心說的確是!然你也不能一味地瞎厲害,只讓她們當你是個草包樣!平日裏寬泛些,多縱容些,但凡是給你逮着錯處了,便是狠狠地厲害,切莫要心軟!也別信了哪個去,切莫循了皇后的舊路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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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原想的就是無心去配無情也是容易,怎的還有這許多的事會生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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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卉繁愈發煩悶了些,一會兒想着是否要找個藉口今日躲了陛下去,一會兒又想若是躲了豈不是就是不尊盛家娘子說的“侍奉好真主子”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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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左右爲難了半日,終是一咬牙、一跺腳下了狠心:“屆時再看罷!如今想這麼多原也是白繞的!難說陛下見了我這女武夫生不出歡喜來也未可知,如此我倒是能一直清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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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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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頂馬,後有跟馬的八扛輿伴隨着京城百姓的竊竊私語以及豔羨眼光穩穩地一路走着,華燈初上之時,便是由南金門進了宮,停駐在了止車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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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請淑媛娘娘落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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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恭敬規整之聲,讓李卉繁瞬間從昏昏欲睡中醒了神。她使勁兒睜了睜眼,雖是摸瞎似地,也還是摸了摸頭上的那些釵子、花鈿可曾歪斜,又是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確保是不曾有了什麼大紕漏,這纔是籲出一口長氣、雙手握穩了玉圭道了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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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羅簾開,李卉繁竭力穩着有些痠麻的雙腿,一步一穩地踏落了地面,待等看見落地之處鋪散着紅綢一路綿延開去不知伸出幾許長,心中居然也泛起了許多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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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拜見淑媛娘娘!淑媛娘娘長樂安康!淑媛娘娘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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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迎的,宮外隨來的內侍、奴婢在一片請安聲中跪滿長庭。李卉繁識得那領頭的乃是桂宮昭陽殿宮令女官,那可是皇后娘娘的貼己之人,怎的倒來迎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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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身!”李淑媛說着並伸手虛扶了昭陽殿宮令女官一把,女官起了身卻又是一禮;“請淑媛娘娘移步昭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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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卉繁不用多做計較便是明瞭:如今皇后重疾纏身,並不能起身來受她這拜見之禮。如此陛下必是舍了太極殿不用而將這見禮之地挪去了昭陽殿。這樣的事,倒真是無需計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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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宮令女官趁着回話極快地瞥了一眼李卉繁,也不知她是看見了什麼,驀地便是鬆下了神情,連帶着話語都是軟綿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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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道是委屈了淑媛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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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謝過皇后娘娘!哪裏就有什麼委屈了!倒勞皇后娘娘掛心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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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知曉李卉繁要進宮,自她母、盛家娘子始,乃至盛馥、齊恪,個個均是一逮到時機便是耳提面命地教習她些宮規、禮儀。又是灌注了一堆平日不得說的----譬如哪個女官你需得要厚賞些的,哪個內侍你又要尤其看重些的雜事!那時或者李卉繁還覺厭煩,可如今一旦到了這地方,竟是有些受益無窮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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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卉繁雖一貫自喻是個“女武夫”,但畢竟是也是個“文武雙全”的門閥世家女郎,而她偏偏又生得個遇硬則剛、遇軟則綿的性子,因此對着這個循規蹈矩、恭敬有加的女官,都是不需特意拿捏什麼,也是應對地流暢自如:不失尊貴,卻又毫不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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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淑媛前有內侍躬身執宮燈引路、後有宮婢持尾扇垂首跟隨,拖着五尺拽地之裳,一步一步踏將在紅綢之上,一步一步踏向京城中今夜燈火最燎亮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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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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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苑桃熟香碎,羞顏紫萼垂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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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端悵惘惜花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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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杏出牆院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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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掩粉閣研色,春華燦錯翩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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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中細細捻金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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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憶海棠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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