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二百五十八、角弓鳴
    確是很難!想劉赫這一向意趨求穩、求勝券之人,要在猝然間行那他本以爲遠還不曾備全之事,就是添出了許多張皇。然這間不容髮之際,卻是容不下任何張皇、躊躇--敵手箭已在弦,自己難道是要坐以待斃?自是不能!那便只能是先發制人!

    真的是到那日了麼?真的是要捨命一搏不成功便成仁了麼?成功之後位登九五至尊、但可否換來盛馥一個回眸?若是成仁呢?她可是會爲孤落幾滴惋惜傷心之淚?

    劉赫想得有些恍惚:自幼讀過多少父子、兄弟爲那至尊之位相殘互戮之史,而今這隻當是他人他事之事,終也是要落於自己之身了!

    “道長!那血誓可已是無用?”劉赫驀地想及了什麼,帶着兩份怒、三分驚、五分果然之意蹙眉問道,

    “若是殿下一生安於一隅、不行風浪之事,那血誓便是斷無可破。而今之況,非但是破了,那被下誓之人也定是知道了。。。。。。”

    “而今之況?“劉赫升騰而起的怒氣化作了幾聲冷笑,“道長是意指孤起了反意麼?然縱是爲此,孤有此意也非時短,爲何偏是而今才破?還是這血誓本就是道長杜撰,本就屬子虛烏有之事?!”

    “貧道知道殿下會疑!然殿下還是疑錯了!莫說九郎爲血誓所攝是殿下親眼所見,就論貧道杜撰這些個也是於殿下、於己毫無補益,又要造出來作甚?”

    “貧道早是警示了殿下,殿下既不肯按天意行事,那貧道老子佈下的一切機緣便都是會變!當初他行的就是瞞天過海之策,就像是在天道前遮上了一塊幕布,殿下既然執意扯了這幕,那還有什麼是可欺瞞得住的?當日種種自然不攻自破!”

    東方迎着劉赫看似深幽沉靜之潭、而在最深處卻閃着暴戾與猜忌之光的瞳仁,咬音咂字、鄭重而道,“且殿下早先雖有那想,心卻不曾真動。縱然是無有貧道,無有這羽王之說,只要殿下哪日真是隨心而動了,那也是會同今日一樣!”

    阿凱、阿衛看着劉赫與東方對峙着互視良久卻都一言不發,正焦心要如何替他們緩一緩這僵局之時,只聽得劉赫爽朗一笑!

    “道長莫作他想,孤並不疑你!他對孤心存殺意時來已久,無非是彼時不敢要藉助於他人,而今敢了便要一足己欲而已!”

    “本來就是疑我作甚?!殿下事成、我方亦能流芳千古更無前不是!”東方戲虐着打趣了一句,心中難免晃過一念:只覺得而今的劉赫愈發像了他老子口中當日的拓文帝!

    “既如此,吾等還是商議當前之事!”

    “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孤不會敗!”劉赫大袖一揮端坐而下,毅然決然之色竟讓旁人覺得有些悽惶!

    阿凱性子急,且總想着要回了北邊兒、一腳踏上了寒朝土地纔是安穩,因此先想的總是要如何回去。

    “殿下,奴才想着縱是今日就啓程、要趕在邊境換防之前回了大寒也是艱難。拓文帝已下令一旦見了殿下便要緝拿、押解進京。原說潛了回去到託林寺,殿下與我們幾個也是不難。但殿下若要帶了這一大羣先生、便是難事了!”

    “爲何要偷摸着回去?”東方一聲冷嗤,“殿下得是要堂堂正正地回去。不僅是要堂堂正正地回去,且回時不再稱殿下,而是陛下!”

    “東方大爺!”阿凱聽得東方這瘋言瘋語、都快要哭笑了,“奴才真是要稱您聲大爺!此想甚好啊,然這要如何行得?”

    “原想是起事尚有時日,這些時候着緊着招兵買馬、打造兵器,至少也是要再添個兩千人數才得安穩。可事發突然、託林寺如今傾巢而出都是不足四千兒郎,若是兵分兩路就全無戰力,就是隻奔着一處去、要大勝也只能是靠僥倖!”

    東方看着阿凱急得跳腳、笑而不語,而劉赫則盯看着東方,似乎正在讀他的笑意中的潛詞伏句。

    “殿下!東方大爺!”阿衛瞅了個空立馬插上,“邊界若是打起來了,那在府裏的娘們兒、公子等,可是要如何?不得全給下到大獄去?或者那陛下一發狠,大獄都不讓下,而是賣去、賣去那些個地方呢?”

    “無妨!”劉赫擺了擺手,自不知這聲無妨讓阿衛與阿凱之心都是揪了一揪。

    “你們道東方道長適才爲何要說這調防之事乃是孤之幸事?只因如此一來,孤在京中便是有了兵馬、且是精兵猛將,對應羽林監、期門監那些敷粉服散之輩綽綽有餘!”

    “既舅父們已然調防回京,不說母妃先前業也去了書信,縱然是無有書信,孤這裏只要戰號聲起,有母妃示意,他們也自會護得府中人周全。然與之相比,孤更是在意晟王府安危!”

    “阿衛無需擔憂府中僕傭人等、他們只會易主而已!至於阿利,何時該潛隱而走他定是安排自己妥貼!阿凱更無需掛懷!”

    聽得主子明晃晃地示意並不在意府中後院之人,阿凱與阿衛這一揪心便成了十足揪心。然阿衛之城府畢竟不比阿凱,做不了那縱是對主子有異議也會隱忍不發之態!當下一急便撲通跪倒,

    “殿下!奴才斗膽!奴才知道殿下一向不甚着緊娘們兒、公子、女郎們,然娘們兒縱是不好,可公子、女郎們總是殿下骨血,殿下怎能棄之不顧?!故此奴才說,能否先讓人去救了他們出來,也算解了主子後顧之憂!”

    “起來說話罷!”劉赫垂頭苦笑,“孤並不會不顧!上天有好生之德,任他們怎樣、也均是性命!只是兩相權衡取其重,於孤而言,晟王府更重罷了!”

    “至於着人去救了他們出來。。。。。。不說兵將會有折損,又有誰能保得了婦孺稚童在兩廂爭鬥之中全身而退?或本不會喪命者卻由此而亡,故斷不可行!”

    “阿衛!你小子喊我一聲大爺,那便聽大爺的話,起來罷!”東方過去拉起了阿衛、讓他跟阿凱並排了,鄭重而道“你主子既肯當了你們的面兒這樣說,那便不是薄情寡義之人,更不是奸妄狡詐之輩。”

    “大局之下無有郎情妾意也無有夫子情篤!你家主子先顧着晟王府也是爲還此次恩德,且父母總是爲先不是?成大事之人天命如此!想當年劉玄德還拋妻棄子只帶了百姓跑呢!你們若是解他有誤,倒當真是錯得離譜也!”

    “再者爾等擔心的種種,即便是當真那般了,也可再有解救之時。什麼名聲、節操都是糊弄愚人而已,畢竟只要殿下不嫌,天下還有哪個敢嫌?!”

    “小人省得了!”阿凱很是以爲然地點了點頭,“確是此理!若不是東方大爺點撥,小人也確是要誤入其想,只當主子由母及子、因嫌生惡,都是不在意了!”

    “主子!”阿衛又是跪下了,“主子恕奴才見識短淺之罪!奴才應最是知道主子的,卻是情急妄猜了!”

    這前前後後劉赫是聽得真切,一邊對阿衛說着“無妨,你起來罷”,一邊苦笑則蔓延得更深了些:再是信任、再是不疑、再是重用、有些事、有些話,終還是要揀了冠冕堂皇的謊言來說、而不能據實以告!而有些謊,則是一世都不會去揭穿了罷!

    若是當年自己對鄭凌瑤果真是情真意切,又怎會容得她人同臥枕蓆?若容不得,又哪會有自己骨血被調包至今生死不明之事?

    若是當年自己早知會有今日,又怎會納了五房侍妾,以至於誤了與盛馥之緣?

    早知惡果便就不會種因,偏生哪裏來的早知?當年又怎會知今時?縱然是東方此等號稱可知天道、可改天運的世外之人,也不是要且行且看,並無有事事早知?!更何況於吾等“凡夫俗子”乎??

    成事在人、謀事在天?還只是因果循環,各得其所?論是何,孤且一試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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