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爲對着已是身着青色揄翟的盛馥正吟得陶醉不已之時,突然一隻鞋子呼嘯而至、砸中了他的後腰!
“哪個狂徒居然偷襲二郎!”盛爲捂着腰、瞪着眼,四下張望,“好你個盛馥!可是你指使了誰伏擊二郎?榮家那兇婆,你且出來與二郎比劃一二!莫要暗算於人!”
本是怒目而視盛馥此刻卻須臾間收起了轀色、轉過了身,一臉鄙意:“若我要指使人,那便只用一人,你可否要我說將出來那人是誰?”
“二郎怕你不成?!”盛爲捂着腰十分冤屈,“想二郎這肌膚吹彈可破、哪裏經得起拍摔!?定是你這瘋婆因羨生恨、因此設下毒計。。。。。。”
“什麼毒計倒說來我聽?!滿嘴胡言!”
可憐二郎話未說完,又得一個巴掌迎面招呼上了臉頰,“平日裏鬧也便罷了,可今日是什麼日子?你可是能有些正形?”
“哎呀!二郎的臉!”盛爲捂着臉看着盛家娘子,“母親打就打罷、爲何獨要挑臉?想二郎這花顏卉色的,母親也下得去手!?”
“哼!”盛家娘子坐下伸出一隻單着了絹襪之腳,只等着丫鬟去拾了方纔扔出去的鞋來。
“你方纔胡喊的都是什麼?”
“母親!”盛爲揖了個禮“方纔二郎只是吟、並不曾喊!母親不能渾說!此乃一!另外二郎吟的只是《君子偕老》中幾句而已!爲此捱了一鞋子再加一掌,二郎冤枉!”
“《君子偕老》?”娘子嗤笑着,“名兒倒是好名兒!然你是欺負你姐姐聽不明白呢還是欺負你母親聽不明白?那詩可是好的、倒要你特意在今日姐姐出閣之時來吟?”
“非也非也!”盛爲搖着頭、痛心疾首,“母親與盛馥皆爲俗人便作俗想!二郎本只是借用幾句來贊盛馥今日盛裝模樣,並不想用全那詩。原是你們多心曲解、倒要害二郎受過!?真乃天下奇冤!”
“母親!他就是故意要來氣我!不要聽他狡辯!”正由着喜娘擺弄着梳頭的盛馥,惡狠狠從鏡中瞪了盛爲一眼,“我說你是爲何來得這般之早,原就是想好了來氣我的罷?”
“你個瘋婆講不講理?”盛爲跳腳,“二郎只想早些過來多陪你會兒!見着你這畫鷂文的衣裳一時興起想起了那詩而已,二郎吟的可都是誇讚之言,哪裏又有你與母親想的那許多?”
“娘子!”綠喬喜滋滋地端了茶送到了娘子跟前,“奴婢多嘴!但奴婢見二郎來時卻是高興得很、並不是跟平日存心來找女郎晦氣時一樣!因此娘子就信了二郎罷!”
“口無遮攔!肆無忌憚!”娘子橫了盛爲一眼,“胡鬧也要分個時日、地方,虧得是這裏無有外人,不然你這些話傳將出去,讓你姐姐、姐夫如何自處?人言可畏你到如今都是不懂麼?”
娘子一句“無有外人”,倒讓幾個正爲盛馥梳頭的喜娘神情緊了緊,幾人眼神一匯,便是一同停手紛紛向着主子們行禮。
“娘子、女郎!二郎!奴婢們本也是府裏的人,正是如娘子說的那般不是外人!因此奴婢們只聽見是二郎在誇女郎呢!”
“正是說你們不是外人呢!”娘子笑得就如春風和煦,“二郎正是此想纔是肆意了!”
衆喜娘聽着娘子之言紛紛附和着、嬉笑着,道是自女郎、二郎幼時就是見慣了兩人玩笑,然兩人並不是不好,恰恰是好着呢!
“一個是任見了何人都比見親兒郎和氣,一個是不識好人心!本來二郎想着着今日只得我一個郎舅送嫁,怕某個瘋婆失意纔是特地早來了些,想誇她幾句逗個開心反而一個兩個橫眉豎目的。。。。。。”
盛爲的一番嘟囔,讓娘子的臉色忽的暗了暗:本以爲妹妹出嫁必定會歸的盛遠,前些日子卻只差人送來了一百臺箱子並一封書信!信中道是自己心傷未愈,唯恐滿身愁悲只會煞了喜氣,因此只送了這百臺奇珍來給盛馥添妝,並不會歸!
爲此盛家郎主氣得只說要着人去把盛遠從那山中押來!娘子也氣!但她念着盛遠如今心境倒是有幾分體諒,可又覺大哥不送嫁始終是委屈了盛馥,再想起盛遠一貫對於齊家的莫名厭煩之心。。。。。。正躊躇着要不要勸郎主時,齊恪與盛馥反而來說他們懂得盛遠之心,因此並不會爲此煩惱,也請父親、母親不要爲此怪罪了盛遠。
在銅鏡中看得清楚的盛馥此時也是讀得了母親的失意,只想着尋些什麼事來岔開她的心思了纔好!可要尋些什麼事呢?
“母親,莫念呢?”始終莫念如今纔是母親心尖上的第一人,提他準是無錯的!
果然的,娘子瞬間又是春暖花開之色,“你父親帶着呢!說是帶他在前堂待客,藉此讓他識得些人,同樣也讓人家識得了盛家長孫!”
“呵呵!”盛爲笑道,“這小兒郎一板三眼的,倒是能合那些凡夫俗子之眼!比二郎強過許多!”
“自己侄兒的乾醋你也喫麼?”盛馥從鏡中對着盛爲橫眼,“莫念一半都是你教的。他好便是你好!你一向自喻閒雲野鶴,只想避世世外之人,倒還在乎這些個俗人之言之眼?”
“你個瘋婆!”盛爲說着就擼起了袖管,“二郎好端端的在爲侄兒高興,到了你這裏便成了嫉恨!你不與二郎說清楚了,二郎便是會一枝一枝拔光了你那九樹花枝!”
“混賬!胡鬧!”娘子一拍案几,“盛留清你愈發不成話!那花枝也是可以拿來玩笑的?你倒拔一個試試?”
“娘子不必生氣!二郎也就說說罷了!哪裏就真會動手?”初柳笑着勸道,“娘子該是高興今日女郎尤其精神又能與二郎吵了纔是!”
確是啊!盛馥懨懨然已久,哪個都怕她今日也是打不起精神,擺出一副懶散樣子倒讓觀禮的衆人有些話頭可講。可今日盛馥竟是光彩熠熠、從眼裏冒出神氣來!
“哪個稀罕跟這瘋婆吵!”盛爲哼了一聲捱到母親身邊坐下,“她嫁走了,二郎總算是能清靜了!”
“看二郎說的!”綠喬嘟了嘟嘴,“實則二郎是捨不得女郎罷!捨不得又不肯認,可不就是要混鬧!”
“穿得倒是比尋常斯文,然言辭卻是一般刻薄!”被言中了的盛爲上下掃視着綠喬,一轉臉,像是不想再看!
今日綠喬與初柳同着白裘鑲邊、織錦緞杏紅衫、竹青間白粉織錦緞裳。丫髻也是一般一樣--兩廂各簪着一個白玉作盤、金線爲枝、紅藍碎寶並瑪瑙爲花葉的金釵。襯得兩人更是膚白脣紅、更有說不出的喜氣滿滿。。。。。
她們主僕自是喜氣滿滿,然二郎從此家中就是無人可尋來吵嘴!盛爲越想越是無趣,藏不住的失落之態全然落在了他側頭抱膝而坐之姿上。。。。。。
盛馥見盛爲還是如同幼時一般,一賭悶氣就要抱膝轉臉,暗笑了一回、又嘆息了一回:二郎捨不得,自己就當真捨得?
“莫念本就是要住去過的!你要教他讀書、自然也要隨他一起!且我也是少不得要回來家裏住。本來兩府也是不遠,你又哪裏生出些我要遠嫁千里之外之愁?”
“二郎纔不稀罕齊爾永那府!屆時要讓二郎睡窄巴巴的客房、無趣得緊!”盛爲雖然依舊側着頭、言語間還是少了好些愁楚。
“二郎也真是小心眼!”綠喬又開始數落,“殿下喊二郎去看,二郎拿喬不去。這會兒酸溜溜的說什麼窄巴巴的客房,二郎可是見過?”
盛爲當然是不曾見過!但他本不會當齊恪是刻薄之人,只是此時撒氣要緊、便是胡言亂語纔不管真假!
娘子拍了拍盛爲的背脊,自己也是說不出的諮嗟:一晃間兒女都是大了。一個、兩個都是羽翼豐滿了便離巢而飛。而今只剩下這個混世魔王,也不知還得留在家中多少年!
“我聽莫念形容、倒像是爾永把院子都蓋在了一處。連莫唸的、留清的皆是想着了,可是?”。
“回娘子話,正是如此!”初柳笑得歡暢,“連奴們殿下都不曾虧待、更何況二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