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二百八十八、垝垣猝
    梨花紛落之時本就是催人慵懶之季!衆姬妾在花廳中候着、等着--閒聊一回、相罵一回、互諷一回又再相惜一回,從晌午間一直熬到日跌之初。。。。。。個個都是有睏意纏綿。

    “怎的大王還不醒?可要進去看看?”

    “莫去!大王若醒了定是會有人來報!”

    “她約莫是是睏急了、餓伐了便是不要命了、連大王從來就有“醒瘋“之症都是不記得了!”

    “說起來可大王平素裏從不在我們房裏過夜可不就是因爲此症。他也從不讓人在牀前值夜伺候,就怕醒來誰都不認誤砍了去!”

    “平日都是這樣了,今兒他可是在性頭兒上、誰活膩歪了去立在大王牀頭,保管如願!”

    於是又只能枯等,正在她們愈發百無聊賴之時,卻有僕婦丫鬟送了茶點來供用。一干姬妾之前都是慮着大王若隨時醒了、見了她們正在喫喝那就要不妥,因此都是乾耗着無人去吩咐過什麼。而今既是大王正房裏的下人送了來的,只當是他們是慣了的要來討好,故以也不問、也再顧不得“儀態萬方”之說,只管圂圇充飢解渴,。。。。。。畢竟!都還不知要熬到何時呢!

    都說是“食足倦至”,可衆姬妾此番只吃得幾口就均覺着困頓不堪,再幾息之後便是東倒西斜地人人去找了周公去爻卦占卜--可是能生麟兒;可是復能得寵;可是能登後位。。。。。

    猝然間聞見惡臭轟轟、猝然間有呵斥聲起。衆姬妾嗔怒着驚醒了,尚懵懂就想要揪出是哪些個不要命的奴才公然弄了污穢之物到堂,又是放肆之極敢在正房喧譁!

    “都是醒了?醒了便隨末將來吧!”忽然一個魁梧彪悍身影映入眼簾,林姬眼尖、立刻就認準了這盔上扎麻、甲上亦是批麻之人正是大王麾下親信大將--龍凱!

    “哪個狗奴才這般無有規矩?!”方姬眼都未曾睜明就先忙要撒氣,“此乃大王后宅正房、又是我等內眷聚集之地,弄了些什麼鬼東西薰得烏煙瘴氣?!可是活夠了!?”

    “吾等皆爲王師將卒、奉王命而來,並非是諸位口中奴才!”

    不怒自威之聲猶如缶擊之響,擂得諸人那些殘留的倦怠紛紛丟盔棄甲、不戰而逃!

    “龍將軍爲何會來此處?”吳姬驟醒之下也是少不得驚詫、惱怒,在於眼前之勢看了個七八分之後、心下忽而生了忐忑,“此處乃是內宅、還請將軍去外廂等候吧,且招了我們的奴婢來伺候!”

    “恕難從命!”龍凱不卑不亢,“末將等只聽大王號令!大王諭:着她們醒了即來。故以,諸位請罷!”

    龍凱一聲“請罷”出口,即刻有兵卒圍上立於衆姬妾身旁:一左一右,分明就是押解之意!

    “這!這是作甚?!”彭姬慌得俏臉緋紅,“大王呢?我要見大王!”

    “正是要去見大王!已是耽擱良久、諸位動身罷!”龍凱算是回了她的話,更是在催促!

    “大王已是醒了?”程姬剎那回神,看看這個再望望那個、神色止不住地流淌出慌張之色“何時醒的,爲何我們都是不知?”

    衆人齊齊猝驚!是啊!怎的都會忘記了自己原是爲“侍疾”才能得到這正房花廳之中,然這有“疾”之人都是轉醒了,她們居然不知!?

    只一瞬、三人六眼齊刷刷地落在了吳姬處--既然一向是你爲“首”、那便要身體力行、保全得了擁蹙,而此時不正是時候?!

    “龍將軍,大王現在何處?”果然吳姬問得沉靜雍容,一如她此刻頭上簪的就是九枝聯花冠;她眼中其餘等等皆都是臣奴!

    “末將只管將諸位帶至大王所在之處,其餘任是何事,不知亦不答!”無奈龍凱非但不曾答得“王后”問話,更是連禮都是不見一個!

    “方纔想遣他們出去也是不從、此刻問話亦是不答。此事不好!”吳姬暗自攥了一把冷汗:莫不是大王是於什麼知情了!?”

    “斷不會!”旋即她想起大王一貫的爲人之法、又覺寬慰,“大王是那般之人,真若是知道了什麼氣不過、定是立刻仗劍要打殺了我們纔是!哪裏還會容得我們半歇?”

    “應是今日他得知有嗣卻又絕失,傷愁之下就停不下要作妖鬧騰!然軍中之人都是來了、又都是喪服。。。。。。”

    “我們的奴婢呢?這正房中的僕役呢?爲何一個不見?”吳姬還是高屋建瓴之態,又問龍凱。

    卻不想龍凱只當不聞!僵持了幾息,倒是他身後一位副將回道,“府中其餘人等皆在大王一處!”

    吳姬鬆下了心神!當真就是這樣!他當真就是要闔府之人去替那個賤人與那個賤種守靈戴孝!故以調來了軍中親衛差遣!

    可他定是有氣的!不然就該早些喚醒了我們去爲“夫人”守喪。然他這氣也是礙不了什麼--至多也就問我們幾個個不敬之過罷了!

    至於龍凱這等尊卑不分--吳姬冷哼一聲:他與我族不合素來已久,此刻可不是正好藉機撒氣!?今日姑且容你,待轉回去告訴了父親、兄弟們。。。。。這賬早晚要連本帶利算清了!

    “走罷!”林姬像是已然極其不耐、起身而行,“你們若還要耽擱,我便自先去了!”

    “你這個!”方姬本來已被七上八下的心思攪得心煩意亂,忽然間見林姬“搶了風頭”便是怒火中燒!慣的了、伸出手指住了就要破口大罵!

    “是該快些去!”吳姬難得大聲說話,爲的也就是要截住了方姬即將出口的種種不堪,緊挨着一個眼神瞟向方姬:你在尋死麼?他們在大王跟前一言可是抵得上你千言!屆時治你個怠慢之過,倒是有得好瞧!

    方姬即刻訕訕然縮回來那白如雪、嫩如蔥、蔻丹粉豔如桃花之手,再不敢多吐一字!

    “是該快些去。只是看將軍們都是服喪之飾,我們自也要先回去替換了衣裳、畢竟都是按着隨常穿戴的!”吳姬也站起了身、也是作勢欲走!

    “不必!”龍凱掃視着這羣花紅柳綠的大王侍妾,“大王諭,着她們到地方再換喪服!”

    “這!”吳姬倏然眼皮狂跳、心也緊跟着狂竄起來:莫驚!莫驚!大王如今瘋魔、做出些荒誕之事本也是尋常!且這衣裳換不換本也是小事,或者大王只是想讓我們換個麻屢再披個麻布也就是了。她本也不是什麼正房夫人,無媒無聘的!哪裏就真值得我們去服齊衰不杖期!?

    “怎生的?你們可是損陰壞德的事兒做多了?見着天黑了就連夜路也不敢走了?”

    林姬見她們始終躊躇、縱是站起來也是不動,忍不得要譏諷幾句。

    “坐久了腿腳麻了罷了!在你嘴裏怎麼就成了虧心膽怯了?”程姬挽起了方姬,“走罷!免得她又拿咱們說事!”

    終於這五位羽王府的姬妾在衆軍士的“簇擁”之下、款款疾行。但都已是疾行了又能如何款款?!。。。。。。原來是衆軍士只顧驅趕催促、諸姬不得不較平時行路走快了許多,此是爲疾行;然她們在驚怒慌張之下、就愈發想要拖延着以求個相商之機、因此一個說累、一個說腳痛、另一個就喊頭昏!這般情景則正合了“款款”!

    “大王真是瘋怔了!倒是把那賤人靈堂設在了哪處?怎的還不曾到?”

    “定是在偏荒之處!還能設去正堂?說是夫人,畢竟來路不正的!”

    “然你看一路過來府裏的燭火,都是裹了白的。又是一人無有,怪滲人的!”

    “呸呸呸!無事自己討什麼晦氣!哪家治喪不是這般樣的,你倒新奇起來!”

    “我總是有些憂心、大王若萬一聽得了什麼呢?“

    “哪個敢跟他說了什麼去?!哪個是乾淨的?又有哪個是不要命了?無人會說!”

    “大王興頭上上,我們就陪着他鬧罷!無非也就是乾嚎幾聲,至多就是認個錯兒說自己不曾好好上心!除此當是無他了!”

    除卻林姬與吳姬沉寂無聲,另三人怕着、恐着、罵着又是互相安慰壯膽着,只盼着早些走到了便早些脫罪!--這種被兵卒團團困住之感,可是不好!

    逐漸地火光愈亮,這落腳之處卻也變得坑窪起來,一股莫名心悸悄然而至,那幾人不約而同地互相伸出手攙扶在一起!!

    “啓奏大王,人已帶到!”忽而龍凱一聲報奏聲響、圍攏在周邊的兵卒齊齊撤開。衆姬妾在這亮如天光的暗夜裏先看見的,便是那圍危危欲墜、腐朽不堪的斷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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