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三百零八、幾相似
    今日一早的盛府尤其熱絡。無論是小丫鬟、小小子還是老嫗僕、老家臣,一個個都是有事無事地就往採清堂跟前去湊--終歸郎主、娘子這會兒也是高興,偷會兒懶、溜個空的應是不會有什麼大事!縱然是不慎被揪住了、責上幾句那也是值當!誰讓是寶明阿尚來了呢!

    雖說京裏有個寶珠阿尚,論起來還是寶明阿尚的師兄,可漫說尋常人是見不着寶珠阿尚,縱是見着了,他也恆久是那“寶相莊嚴”之態,又有四壘八壁樣的圍着、護着,莫說親近、連要看真切了也是難事!

    可寶明阿尚不同啊!聽雲城老宅裏的人說,寶明阿尚詼諧有趣,日常說話、行事倒似個市井之人,一點無有高僧的架勢。可若誰遇上了七災八難或是有心結難解,他都是不用去求,自會到來於你解惑除憂!那是真正的菩薩心腸!

    故以京裏大家的“盛家人”平日裏再是自覺優渥,於此之上卻是萬不敢比雲城老宅中“庸碌之輩”。誰說錦上花就一定是好的?一旦有了旦夕禍福,想求個出路、尋個安心的,可不還是雲城老宅裏那些個“牆邊土”反倒是能踏實些?

    可寶明阿尚卻先是辜負了衆人一片“景仰”之心!方落了腳、怕是腳跟都未曾沾地呢,就急忙換了衲衣、袈裟進宮去了!府裏有伺候、瞧見阿尚更衣的人也是狐疑--這一樣要換衣裳,爲何倒不換了好些的--瞧他新換上的無非也就是比原先的乾淨了些,補丁少些,不一樣是舊衣爛衫、真真的百納之服,與原先的可是別無二致!

    衆人因此議論不休,有的道是他深諳“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因此與這皮囊並不在意;有的道是他既是進宮就必然是要去給至尊以及他那師兄請安,如此之況,他自然要伏低扮作個勞苦模樣,倒是可省去許多煩瑣擾心......

    至於這最要緊的--寶明阿尚爲何在年節前特意從雲城來了京城,娘子不是說了麼:阿尚是特地算準了吉日吉時、是爲尚在女郎腹中的小底下祈福而來!

    可按理說小底下姓齊,祈福之事不應是寶珠阿尚來行更爲適宜?但若有這樣想的,盛家闔府之人便都是會不屑地告訴了你:殿下與王妃那都是寶明阿尚看着、帶着長大的;殿下許多的佛道儒之學那還是寶明阿尚教授的;女郎,不!如今但喊王妃,自小哭了、淘了、鬧了誰也安撫不下時,那也均是寶明阿尚“收拾”的......因此縱是至尊齊家有一萬個寶珠阿尚--於女郎與殿下、也是及不上寶明阿尚一片衲衣!

    娘子見着寶明阿尚的時候可是笑得更春日裏百花齊放一個樣子。都知道她原是遣了人去請寶明阿尚、爲的也是祈福之事,可誰知去往雲城的人不過走了一日、這阿尚就已到了盛府大堂!

    。。。。。。

    “都散了罷!娘子說待阿尚閒暇了、會專挑一日與府里人講經說法,此刻就都別候着了!”

    盛馥掌事在採清堂周邊藏人之處一遍一遍地複述着娘子的吩咐,再是端起掌事的威勢訓斥幾句“阿尚才從宮裏回來,這會兒正與郎主、娘子說話,你們一個個差也不當了,事也不做了,就貓在這裏想等着看阿尚?小心我給你們全攆出去!”

    在娘子的“蘿蔔”,掌事的“大棒”之下,衆人無論是否是樂意踊躍還是可惜不敢,都只得轟然間作那鳥獸四散。管家仔細來回勘察了數次確認無恙,這纔是回到採清堂稟了主子、主母:均妥當了“,自己也是退避到堂外園子之外,站定了只等主子召喚。

    “阿尚!當真是!當真是太好了!”

    採清堂內,終於可好生坐下與阿尚說話的娘子喜極而泣,平日裏能說慣道的她,此刻居然只能講出一句“太好了!”

    “娘子莫急!”寶明阿尚合掌而禮,“萬事皆是因果緣法。貧道既來了,那這因果再惡也是可化可解!”

    “阿彌陀佛!”唱佛的是喜出望外的娘子,“阿尚這樣說法,我到底是能定定心神了!寶明阿尚.,那.......”

    娘子想說之話還不曾說完,卻被郎主笑呵呵地打斷了!

    “採央!阿尚風塵僕僕自雲城而來。到了也不曾歇息過,又是進宮又是去見母親。你再是焦炙不耐也待阿尚喫得幾杯茶、用了些點心,稍事歇息了再問再說!”

    “好好好!貧道正是又餓又渴!只是郎主、娘子不說,貧道也不好意思動手罷了!”

    寶明阿尚頓時喜笑顏開,擼起了廣袖,左一盞茶、又一塊點心地又塞又灌,忙得娘子添茶都是不及!

    “在你們跟前貧道那得端着些!”寶明阿尚含混不清地說着,“不像是在殿下、王妃跟前,貧道便是無需講究!”

    “哪個又要需得你端着?”郎主好笑,“你認得他們也就是二十餘年,我這與你相交五十餘載之人反而不及後生小輩了?”

    “郎主莫打誑語!”寶明阿尚竟然橫了郎主一眼,“那襁褓之中人事不識之時也可以相交論的?怎麼算都得要扣減個兩年、三年的纔是恰當!因此恰好不滿五十餘年!”

    “阿尚說什麼便是什麼,我不與你爭!”郎主搖搖頭,“總之也是論不過的,我便省下些氣力罷!”

    “貧道這樣一個少言寡語、言辭木納之人,哪裏就是郎主說的這般!”寶明阿尚拍了拍自己的便便大腹,頗爲滿足,“今日師兄還誇我內斂了許多,還道是我知世故了許多,而今倒知道自己奔來多結些善緣.......”

    “呵呵......”

    郎主笑、寶明阿尚也笑,娘子反倒是“哼”了一聲道,“只怕是寶明阿尚若真追着那“善緣”呆在京裏不走了,首個要急之人定也是他!”

    “娘子就愛說笑!難怪陛下話裏話外總道是恪王不易,要貧道好生替他與娘子說和說和!”寶明阿尚喫罷了就往衲衣上擦着油手,把娘子看得眉頭直抽。

    “貧道可不就是來說和的麼?!只是並不是要說和娘子與恪王!”寶明阿尚猝不及防間話鋒一轉,咔嚓間就切進了而今郎主與娘子心中最着緊之處,“貧道算着他倆這一劫是到時候了,這才從雲城特意而來!只不料還是差了幾日......”

    “阿尚早知道?”娘子驚愕不已,“那此事便全然是天意了!”

    “萬事皆有緣法!人爲之果亦可道作是天意......總之於此事上他二人是無幸得逃,礙是不礙什麼,只是王妃背上多一筆心債罷了!”

    聽得“礙是不礙什麼”,郎主與娘子齊齊籲出一口長氣,互看了一眼之後,驀然間將已然失散了一日一夜的神氣加倍地尋了回來!

    “人爲之果亦是天意!”郎主低念着,“作祟之人的心思也可謂是其大無邊了!”

    “那阿尚定是明白知曉馥兒前世或說是她夢境之事了?!”娘子問,“到底她與那孩兒是冤孽是如何結下的?還有前世那孩兒究竟是......是誰的?”

    寶明阿尚聽聞了娘子所言略略喫驚了一瞬,旋即便又釋懷,“這當是她不自知,全憑娘子自斷的吧?”

    “確是如此!”娘子當下便把盛馥夢見了些什麼、自己是怎生斷的、與盛馥又是怎生說的悉數與寶明說了一遍,“天見可憐!我實在是不想讓她認得那些悽楚之事,這才編出了是有人慾與相害之說........”

    “娘子不曾做錯!”寶明阿尚合掌唱了聲佛,“故意貧道此刻也要與娘子說,往事已誒,不知或者是幸.......”

    “此理於此事不通!於此事必當要知!且是務必詳盡”郎主赫然打斷了寶明阿尚,“阿尚當我阻了他夫妻二人不讓他們即刻見了阿尚是所謂何來?就是爲了我與娘子需得盡知在先!”

    “郎主盡知了又待如何?”寶明阿尚似是十分惋惜,“何必再要與隔世舊事耿耿於懷?”。

    “因我不盡知,有人就是必死,盡知了,那人或還有生。阿尚難道是要放逐了那人一半的生機不管空作慈悲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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