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這般大的歲數了,還是那般樣的蠻橫!倒跟你五歲之時有甚不同?”
“貧道勸你們不聽是爲你們心中少一份重荷。畢竟而今是自家千寵萬疼的女郎,那些又不是什麼好事善事,聽來只會憑得添了氣惱傷心。何必?”
“是以阿尚雖是早知也是於我們瞞藏至今,隻字不露、只當無事!原來是怕我們夫妻二人傷心!我是否因此好生感激了阿尚?!”
盛家郎主冷嗤着,“我就是看不得你等之人口口聲聲普度衆生,而往往只做事後無用之事、絲毫不盡防患於未然之責!”
“但若要問,均是以天命不可違、天意不可測來塞責了事。這世間有無你等倒有何差別?”
“有差!”寶明阿尚瞪大了眼睛,“且不止是千里之差!”
“我等......啊!娘子孃家可也是我等之流,雖是郎主口中的無用之輩、只能做些安撫人心的勾當,然人心若要不定、便會無所依託只能敗壞,循環往復.....這世間豈不就成了活煉獄?若是成了活煉獄,郎主可還能逍遙自在.......?”
“阿尚莫要東拉西扯,顧左右而言他!我是定然要知!”郎主生着氣挪坐到了寶明對坐、正好是可四目對視之處,“此事若是真如阿尚所說並不要緊,阿尚怎會不請自來?而若是要緊而我不知,一旦牽涉了江山格局,我盛家難道又要避隱而去?”
“扯遠了!越扯越遠!明明還只是家宅之事,郎主非得而今就扯上社稷大圖!”寶明阿尚摸了摸自己的光腦袋,“這世間諸般是非,常常是不知者要比知者得幸。郎主一心不要此幸,實則只是想爲自己的殺心尋個藉口罷了。你當貧道會信你那五五之分的生機之說?貧道又不是方纔認得郎主......”
“劉赫必誅之人!”郎主斬釘截鐵,“我而今後悔當初之躊躇,若那時下了決斷,又何來而今這等是非?”
郎主的確是悔!然他說出之悔還並不是他全然之悔!這那時也並不是盛馥與劉赫曖昧之時,而是劉赫尚在襁褓之時!
“郎主那是善心!縱然善心縱了惡人,那還是善心!且劉赫本也不是十惡不赦之人,只是......唉!前世之孽、後世之亂,紛雜之下他或也有身不由己之時........”
“阿尚!”娘子或是看見了郎主愈發不好的臉色,驀地就打斷了寶明,“我這裏已是躊躇了半日,終了還是想知道個清楚明白!”
“這等等之事都是太過蹊蹺也是太過巧合了!不論郎主怎樣,光是我就是不知始末便萬不能安心!”
“阿尚既然不能吐露將來之事,但於今已然顯露的便不要再瞞藏了我們!不然縱使阿尚與我們說此事已了,日後一旦有個風水草動的,我們還是會身不由己地往此事上去湊、去想。一旦想差了湊錯了做了什麼出來......屆時畢竟是盛家動手,阿尚覺得這天下可還能太平?”
“當年貧道就是說過,郎主騙了娘子回來是想奏如虎添翼之效!”寶明阿尚顯然已有“落敗”之意,“這一添幾十年的,這翼是愈發渾厚宏達了!”
“好罷!貧道本只想告訴郎主與娘子此劫的化解之法、並助着了結了此事再寬一寬、安一安殿下、王妃之心就算圓滿。而今你們倆夫妻一個兇、一個哄的造了個不得不從之勢出來,那貧道也只得順應此勢,一一相告了!”
“容貧道再問一回,郎主與娘子是當真要知?”
“當真!”
“不悔?”
“快些說來!”
“好罷!”寶明阿尚嗟嘆了一聲,終於是將當年焱羽、義帝與梅姝三人的悲歡、緣孽、因果道了個詳實無差......
“因此焱羽自刎並不是傳言中所謂無顏再見故土父老,而倒可算是殉情?”郎主難得會有顯露陰鷙之時,此刻卻是漫身遍目。
“犟倒是一樣的犟!”娘子忽而一笑,眼中噙滿了淚花,“爾永倒還是一般樣的,平時看似木納,終極之時卻能露一副鐵骨錚錚!”
“怪不得他們自幼阿尚就道兩人是天定姻緣;怪不得自馥兒生下爾永就不肯輕易離開一步;怪不得兩人要被一箭洞穿,原都是緣!”
“貧道記得那時與娘子說時,娘子還甚是不削!”寶明阿尚“趁火打劫”般地“還敬”了娘子方纔所道的“不肯吐露將來之事”之言!
“唉!故以莫道貧道不肯預示,機緣未至,縱然貧道泄露再多天機也是枉然!娘子想想可是此理?”
娘子此刻卻無心去聽懂阿尚深意,還在那隔世的腥風血雨中游弋,忽然間就美眸倒豎,怒形於色,“焱羽太過恣睢!這般狠戾之人當真不該再讓他投身於世......我不懂天道是循了何理要讓他再與爾永、馥兒一世爲人,更不解四叔究竟爲了什麼要去相助於他,如今倒又搭上了三弟......”
“這便是天地平衡之道!既有大善之人便定會有大惡之人與之相對;既有極度柔怯之人便亦會有極度兇殘之人兩兩成雙,諸如此理便是天道之平衡,是因獨木難支、水至清則無魚!”
寶明阿尚勸解着娘子,神情間帶着幾分愧色,“而此生焱羽飽受壓制,再不能復那時暴戾是因他本就爲償債而來......至於他與王妃的舊孽之緣,貧道本當天意昭昭定然不會許他啓之,可不想是落得個天下無難(四聲)事只怕有心人之局!”
“他當是近不了殿下與王妃之身!天罰他但凡要近了他們便會受心痛之磨,直至心痛碎而亡。然不料殿下與王妃之前鬧了那出、王妃孤身到了雲城.......待到殿下再來時,那天罰之威已是不如初時,再要不得他的性命!”
“因此我是從不曾料錯,他一向就是個包藏禍心、居心叵測之人!”郎主看了眼娘子,“採央說此間種種巧合可會是三弟一手促成,他與我們所說的並非是實情?”
“不會!”娘子與寶明阿尚一辭同軌,出聲齊齊。
“此間牽扯太久、太大,三弟無有這般的法道。且他雖是有出世之心,但絕非會是這般助紂爲虐之心!”娘子搶着說道。
“若是子承父業呢?”郎主像是說得玩笑,卻又透着洶洶之氣。
“你把我東方族都當作了何等樣人?”娘子勃然而怒、一躍而起,“先不說東方族本就爲保世間平安而存,就論三叔那迂腐之樣,怕是送他個江山他都不敢接拿!且他都是不在了,你倒還要拿他來編排?”
“我說不想挑起社稷之亂,但並不曾攔着你去殺人放火!你倒拿我來撒你自己這後悔之氣?!那便是不成!那就是休想!”
郎主被娘子一頓叱吼之下,頓時萎靡,一邊說着自己“關心則亂”,一邊變着法兒地陪着不是,倒把方纔還覺有些氣悶的寶明阿尚看得是“心花怒放”、樂不可支!
“我不與你說話!你也不要再與我說話!”娘子氣呼呼地踹開郎主,自己與寶明阿尚坐了個對面,“旁的我都是先不要管!阿尚還是先化解了馥兒之劫纔是頭等要緊!”
“正是!正是!娘子所言正是!”寶明阿尚一邊答應着,一邊拿眼神取笑着郎主,“想來娘子必定已將奭瓠給王妃佩戴,如今貧道即來,兩廂加成之下,便可保得她半月之安!”
“半月?”郎主與娘子齊齊驚詫復又憂慮,“僅半月之久?那之後該當如何?”
“既然要化解,那就必當要寬慰超度了冤孽,而要超度,就必須得取了骨殖出來、方纔能一勞永逸!”。
“這不難!”郎主長臂一揮,“一口銅井倒還難不倒我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