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三百十五、霾漫天
    盛爲發足狂奔,可待奔出“辭花鏡”數十丈之後卻又戛然而止,愣怔了片刻之後居然調轉回身、就要去找他那七香通牛車!

    “二、二郎!”攆上來的財寶頭上冒着呼呼的白汽、喘得也就要上氣不接下氣,“二郎跑得也是太快!奴才、奴才差點就要追不上!”

    “哪個又要你追?二郎本就愛獨來獨往,偏偏你整日還要黏住二郎,倒比莫念吳想要更勝幾分!”

    盛爲沒有好氣,“像你這般蠢笨的,日後莫要在人前提及你是二郎的奴才,倒是要耗盡了二郎的名頭!”

    “奴才這是隨着二郎,也是慣了獨來獨往還並要追着二郎不放。這個倒真是無法可想,改不成的了!”財寶擦着頭上的汗、毫不介意自己主子又罵又諷的,只忽而想起來了什麼,又給盛爲施了個禮,

    “二郎既然跑着怎的又停住了?且是要快些回去,奴才死命追着二郎就是!”

    “二郎而今不想跑了、那便不跑!”盛爲擰着眉嫌惡地看着財寶,“我就在這廂等着。你去喊了車駕過來......與二郎一同坐車回去罷!”

    聽得有車坐、財寶頓時立刻就來了精神,“奴才這就去!然二郎可不能再走脫了!奴才尋着二郎,二郎回去自首,總比郎主娘子遣出人來尋了二郎回去的好......”

    “你自去你的!二郎既要回去,爲甚又要走脫?二郎又未做虧心之事,哪裏來的什麼自首之說?!”盛爲伸出腿去佯踹了財寶一腳,“二郎做何就得了你這麼個奴才?!整日大呼小叫!白白裏糟踐了二郎風流之名!”

    ”那奴才可是去了,二郎莫動!“財寶嘟囔着就一步三回頭地再朝“辭花鏡”小跑而去,留下了盛爲一人站在冬日的暖陽中,繼續盤桓着心中之念!

    盛爲初聽得財寶來報時,似只聽得了“對質不好的,便也要趕了二郎出去”,情急之下只當是自己與劉赫“私會”之事東窗事發,故而惹惱了父親、母親便要做個架勢處置了自己。

    可待奔出了“花辭鏡”、被寒風一吹......盛爲便想起了是有“郎主要趕了殿下出去”那一碼在先!這就定不會只是“二郎某事”!

    自從瘋婆抱恙,父親、母親便對齊爾永重複了舊日之樣,父親不再冷淡疏離、母親也不會在一口一個傻子或是譏諷地喊他作“殿下”,這明明是一副春暖花開之景,到今日他究竟是去說了什麼才又是一躍至冬,甚至要將他們夫妻倆一齊趕了出去?且趕他還是不算,自己還倒被捎帶上做了個“風雨同舟”之人!......這!該是從何說起?!自己並不曾夥同了齊爾永做下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吶!

    “既然不知從何說起,倒爲何還要着急忙慌地趕回家去?!是爲顯自己心虛張皇?”盛爲想到此就勒住了腳步,打定了主意--要慢慢悠悠地回了家去,不扮那心虛之賊!

    轉眼財寶便隨了車過來,盛爲登車前竟然難得去拉了拉車幕上垂下的珠鏈--

    “二郎今日可會有無妄之災倒要挨一頓板子?”他自語着。

    財寶瞧在眼裏也是焦急。二郎雖然二五不着又是滿嘴嫌棄、還常要讓自己滿天地地去尋,然他是個心善情真的主子,若他真要今日挨頓板子再趕出府去,那自己這個當下人的......

    “二郎安心!就算二郎真被郎主、娘子趕出去了,財寶也跟着二郎。斷不會讓二郎受苦了!”財寶拍着胸口、豪情萬丈。

    “爲何就不能盼二郎些好的?”不想盛爲非但不領情,還再賞了財寶一腳,“蠢笨如你,也不知探聽得明白些再來回了二郎!而今說了百句可連一句道得清是非的都是無有!真真氣煞二郎誒!”

    “奴才着急!二郎便更是着急”財寶辯道,“可曾有讓奴才把話回完了?”

    “今日二郎出來渾玩,奴才兄弟幾個便守着哥兒們在書房看書練字。後來殿下來了,給哥兒們纔將了幾句詩經,王妃娘娘又來了。”

    “娘娘與殿下說是郎主、娘子這會正得空,要說那事也是時候。他倆便去了採清堂!”

    “再後來,就是綠喬姐姐着急忙慌地跑來與奴才說快些來尋了二郎回去。她那會說的,也就是奴才方纔回給二郎的那些!”

    “你並不曾親見?只是聽綠喬說的?!”盛爲忽然笑了!不僅是笑了,整個人都是鬆快地往後一倒,四叉八仰地就地躺下!

    “蠢才啊蠢才!財寶真乃是天下第一蠢才!”盛爲扼腕而嘆,“想我二郎如此俊逸灑脫、聰敏智慧,怎就配得這樣一個不辨菽麥、愚不可及之人還要長相廝守?!”

    “二郎今日是第幾回說奴才蠢了?!奴才爲尋二郎,鞋都是磨破了,二郎倒還要打趣奴才!”財寶很是委屈,“奴才又蠢在何處了?”

    “二郎來問你!”盛爲一咕嚕坐了起來、眸裏的沉重已去之大半,“綠喬是何等樣人?!闔府上下,你們可是尋得出一張嘴能與她匹敵的?哪個能吵得過她”

    財寶扳着手指使勁地算了算,想了想,終於沮喪地搖了搖頭,“並無有一人是能吵贏她的。”

    “二郎再問你,若她要捉弄於你的,你可能識破?”盛爲抿着嘴,似在回味與綠喬嘴仗時的酣暢淋漓,又似在回憶那丫頭戲弄人時的刁鑽促狹。

    “唔.......”財寶須臾間一身熱汗,“二郎的意思本是無事,那些都是綠喬姐姐造出來作弄人的?”

    “然也然也”盛爲訕笑着,“蠢人終於是聰明瞭一回!”

    “可綠喬姐姐爲何要作弄二郎?還要牽扯上殿下與娘娘?”財寶不解,“可是二郎又開罪她了?”

    “你個奴才爲何不想是否自己開罪了那祖奶奶?”盛爲恨恨地,“她不說得重些可能攪得你慌了神便什麼都信?!她於你渾說,你於二郎謊報,一旦被識破了,她有瘋婆撐腰護着自然不懼,而你麼......”

    “你也有二郎護着!也不受罰!哼哼!”盛爲起了“護犢”之心,“二郎倒還要與她算賬!難得舒暢一日都是被她銷燬殆盡......”

    財寶想高興--爲的是主子應該不會被罰,也不會被趕出府去,然他一旦想起綠喬方纔那張脫色的臉,怎的都不敢信她是在與自己玩笑!

    一主一僕各揣着心思再不說話,像是一晃間,便聽得車伕在外稟着,“二郎,到家了!”

    “二郎這就去尋了綠喬出氣!”盛爲還不待車停穩當便要跨下車去,不想一個趔趄差點栽倒,情急中扶住了車轅纔是站穩立定!

    盛爲還在晃神後怕那一跤要是跌倒可是大壞了自己倜儻的名頭,忽然眼前一暗,府中掌事已立在了自己當前,“郎主、娘子均在採清堂候着二郎,請二郎快些去罷!”

    “父親、母親在採清堂?”盛爲像是不可置信般又問了一回。

    “正是!府裏好些人都遣出去尋二郎了!二郎既回來了,趕緊去罷!”掌事欲言又止地躊躇了好幾個來回,終於還是用極小的聲音向盛爲道,“任是何事二郎都勿要認下!可記好了!”

    盛爲驚詫地看了眼憂心忡忡的掌事,又再看了眼惶惶不安的財寶.......

    “二郎又不曾做下什麼,怕由何來?!”盛爲強笑着給自己壯了膽就往裏走,心裏卻是冤屈得就快要哭了出來--你個齊爾永究竟是拉着二郎淌了什麼渾水、還是往二郎身上潑了什麼髒水?竟然做出了這樣大的排場要府裏這麼多人來“緝拿”二郎歸案.......

    盛爲按捺着忐忑不定之心,把持着胡思亂量之想,時快時慢地往採清堂行去--然澄園再大也是有邊有界,無論是他快走慢踱還是懼怕與否,終還是有踏進採清堂的那刻那步,且--已在眼前!

    “父親!母親!留清來了!”盛爲一禮揖下、喊地頗是輕快,像是喊得輕快了就能壓下自己狂捶之心。

    可是無人應他!無論是坐在上首的父親、母親,還是坐在側首的齊恪、瘋婆,均是無人應他!

    盛爲耐着、等着!他想耐到有人喊他之時或是等到有人劈頭蓋臉一頓責罵砸下之刻。然都無有!

    “父親!母親!”盛爲終於熬不住愈來愈濃的不解,擡起頭再喊了一聲父母!!

    只見--郎主的臉色果然黑得如同“鍋底之灰”,而娘子的雙眸中正閃着尖針般的寒光、道道入肉剝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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