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三百十九、患無辭
    往年將近年節之時,爲京中街頭巷尾的閒雜人等津津樂道的,總也逃不過是哪家採辦了罕見的珍饈美饌、哪家添置了珍稀的珠寶皮裘,甚至是哪家趁着年前又討了幾房侍妾......此類永遠瑣碎、也是永遠不乏有趣之事--寒門庶民既然識不得陽春白雪,那便聽聽下里巴人求個茶餘飯後的樂子罷!

    而是年不同!是年人們雖也是照例會嚼一嚼那些個軼事,然當真也就是嚼一嚼:嘴裏過一句、提一回那便算是說過了、議過了,至於剩下的那些個時辰,則是要留給盛家二郎!

    那可是盛家二郎!是自從過了束髮之年就一貫“樂於供奉”談資給人的盛家二郎!

    坊間一會兒傳他有斷袖之癖;一會兒又說他要與大郎搶奪少郎主之位;一會猜他長得比大郎更是秀美女氣怕是先天就有男兒之不足,一會兒又揭他學了大郎、早已是在外立室成家.......每次每回每事都是被傳說得活靈活現、惟妙惟肖,然終了,不過也都是妄人胡猜亂想下的滿嘴胡唚,從未曾有一件爲真!

    可是年不同往昔,這回惹得衆議紛紛的也並不是些風月之事,而是--盛家二郎被趕出了家門,並說要講他除族!

    這可是能震破天的消息!胡混濫玩的二郎可是連家裏的責罰都不成受過,怎的突然然地就至於被趕出了家門?衆人又是猜、又是想,更有隻聽說了一、二之一、二的卻充作知道了全本的,往往編了一個自己都難以信服的緣故就去市井顯擺......一來二轉之下,二郎這些年被編排過的逸聞佚事又全都是兜底被倒了出來--可是正是因他佔全做盡了這些匪夷所思的混事,纔是落得如今的下場.......

    試想連街頭巷尾的陌路之人都是這般竭力地爲盛家二郎操碎了閒心,他那班原與他沆瀣一氣、屬於一丘之貉的狐朋狗黨又豈能於此袖手旁觀?!然那些花紅柳綠的郎君們居然當真就只做壁上觀者--竟然無有一人出來爲二郎開解幾句!由此人們便是又多了一樁感慨、哀嘆的話頭--富貴人家公子們的交情也就是廝混個錦上添花,若讓誰去雪中送炭的,怕是江水倒流也是難尋!

    世上本無有不透風之牆!既然有人說、自就會有人傳!一來二去,三竄四蹦的,這話論是拐了多少次彎,還是刺生生地傳到了那一衆郎君的耳中!

    可他們自覺是抱屈銜冤的!明明吾等都是仗義之人,明明吾等都是一心欲要相幫的,明明當日聽得財寶說清了本末、便都急匆匆地回了家央告自家父親去說和則個!然!這些個父親居然不約而合地都只道是“休得妄猜妄論!不許再提隻字!只當不知你纔是個聰敏之人!”更有甚者還要再添了:近日裏少出門,且在家讀書收心養性就是最宜!”這樣的囑咐!

    霎時衆郎君便都成了被霜打蔫的茄子--一個個黯然無神!可再是氣惱、失望自己父親“不通人情”,又怎敢有一絲忤逆--他們可不想一旦觸怒了父親便也要被趕出家門.......那可就要大事不好!

    於是諸郎君公子們無需明言就有了默契!互相寬慰着“二郎可是有恪王收留照應着、又有姐姐供着使不完的錢財,若是一旦入仕了那便是無需別人擔憂!縱然是當真回不去家門、於他的逍遙也是無礙!況且娘子偏心二郎那是人人皆知之事,說不定何時就能雨歇風止.......

    因而他們不得說,因而他們不能辯,因而他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去到恪王府,想見一見二郎說些個寬慰之話、似乎就能不負十多年來的“至交”之情!可奈何二郎就是不肯見人!任是誰去,任是何時,他就是一概不見!衆人屢屢只碰得了一鼻子灰,也就免不得要絮叨、嘆惋二郎定是失意頹敗到了極致,纔會是擺出了這奇異的疏離之樣,倒不知他幾時才能又復舒暢!

    可憐這班公子永是不能得知這每每碰壁並不是因是盛爲頹廢而不思見人--而是有人刻意不許他見!

    在恪王府呆得百無聊賴的盛爲起先一旦聽得有人來訪,每回都是喜滋滋地要衝將出去,然每回不待他走出房門,便總有綠喬、初柳等橫立當前不許他再挪動一步。

    而盛爲若是不聽勸,她們若是攔不住,那就自有腆着半大不大肚子的盛馥橫眉豎目地立在門口,或就是“愁眉不展”的齊恪言近旨遠地勸戒着,“留清可切莫因爲玩心而誤了大事!”

    如此之下,盛爲除了氣憤地叫囂幾句:二郎原來是來恪王府坐牢“之類,便再是無轍可想!咳!誰讓他們串通好了做了這一出大戲都是爲了二郎籌謀個將來呢?!自己又豈能辜負了父母、手足之良苦用心?!

    這日盛爲又是“趕走”了王五郎一回,爲解氣悶就一路踱到了盛馥房裏,看見那夫妻兩人正耳語着喫喫而笑便是起了莫名的委屈!

    “你們二人你儂我儂地好不歡喜!可憐二郎過着不見天日的日子、說是身陷囹圄也不爲過.......”

    “那你出去罷!”盛馥哼了他一聲道,“只要你日後莫悔那便走罷!”

    “不就是少見幾回渾玩的同黨也能把你悶氣成這樣?早知道是這樣的,父親、母親還有我們又何必爲你操這份心?”

    “二郎何曾說過要出去?!”盛爲愈加委屈,“當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二郎確是有些氣悶你們何事都是要先瞞住我,只把二郎當是個只會渾玩的!然豈能不懂父親、母親乃至你們在這其中的用心良苦?”

    盛爲擠到了盛馥、齊恪一處,挨着他們就一癱而下,“你們可知二郎那日受了多少驚怕!卻又不好與你們說!一旦說了,日後定是要無止無休地遭了恥笑.......”

    “你不驚怕怎能讓旁人信了那是真的?”盛馥嫌惡地瞥了盛爲一眼,“不記得我們的好倒只憂心被我們恥笑?二郎果然出息得很!”

    “梅素!罷了!留清年少,那日能那般鎮定已然不易,而今有些後怕也是常事,你又何必再要激他?!”眼見姐弟二人眼睛都是越瞪越圓,齊恪連忙相勸,“此事本就是繁複,若說孤注一擲也不爲過。若要功成,此刻最要緊的便是耐性,故以留清也切莫再要焦躁!”

    “哼!”盛爲撇了撇嘴,收起了“爭鬥”的架勢,“哪個又要與那瘋婆吵!齊爾永還是一貫地只知道偏幫瘋婆,並是愈演愈烈.......”

    盛馥聽得了這“譏諷”之言,伸出手剛想往盛爲的耳朵擰去,忽然又聽他正色道,“瘋婆!我們三個日日只在府裏憋着,若是陛下之耐心遠是好過我等所猜呢?今日可已是第七日了罷!”

    “確是第七日了!”盛馥驀然也起了些擔憂,“爾永這七日都不曾進過宮去,可陛下連問訊都不曾有過一聲......”

    “皇兄必然是在揣度此事的真假輕重!”齊恪接言,“與父親當日所說如出一轍,故以,先是不用憂心妄猜了罷!”

    “我有何憂慮的!至多便是此事不成一切照舊罷了!屆時我們扮個可憐便也揭過了這一章,再無有什麼趕出家門之說!”

    盛馥說着還是擰住了盛爲的耳朵,“只是可惜了這個二五不着之人的前程!錯過了這回,便定是不會再有下回了!”

    “疼疼疼!”盛爲捂着耳朵嚎叫,“瘋婆你且放手!你若不放,待你家小爾永出世了,二郎定是要加倍地擰回來!”

    “哈!”盛馥更用了些力,“就憑你這般樣說的,我如今更是要多擰些纔好!”

    姐弟倆正鬧着,忽然綠喬像陣疾風般地颳了進來,“殿下殿下!娘娘娘娘!”

    “這裏的地氣可不就是會將人養得癡傻了的?”盛爲摸着通紅的耳朵、恨恨的,“好好的綠喬、伶牙俐齒的綠喬,怎的連話都要不會說了?!可憐二郎日後.......”

    “二郎!”綠喬聽見了就不樂意、事也不回了,只先跟盛爲鬥嘴,“奴婢這裏好端端的,二郎又咒什麼?無非也就是攔了二郎幾回,倒這般記仇!”

    “奴婢這般是有緣由的!原是太着急了而已!”

    “方纔掌事來回宮裏來了人傳諭,道是陛下賜家宴,並即刻就要來府裏......”。

    “初柳!初柳!”不不待綠喬說完、盛馥便已呼喊起來,“快些!快些將那藥拿來!快些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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