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三百二十、適綢繆
    申時初刻,恪王府闔府之人已然挨字論輩、束手垂眸地跪在了明堂兩旁,只待要叩迎至尊。

    只是他們都不曾料到,這一跪、居然是跪過了半個時辰也還不得起來!

    明堂石板冰涼堅硬,尋常裏在此地跪個一息半會兒的、於誰都是能熬得、忍得,並無什麼可拿來造作的!但如今可是嚴冬臘月--這樣冷的天、這樣冷的地,又是必然要跪得工整恭敬、一絲都不能懈怠......到了此刻,就總會有些嬌氣的愈發難耐這膝蓋生疼,遍體生涼之感,生出心來想要偷懶兒就此跪坐上一會兒或是偷偷支起一條腿來動一動身子......

    可陡然間!王妃娘娘就跟腦袋後邊長了眼睛、背後長了心眼似得,驀地就扭轉了身子將人一個一個地盡看了一遍--她雖是一言不發,可那眼裏的冰棱卻是扎得衆人心驚膽怯......

    “並不會因了陛下常來你們就可罔顧了國法家規!也並不會因了你們是恪王府的奴才,就比別家的奴才多長了幾條命出來!”

    王妃娘娘絳脣輕啓,涼涼寒寒地就拋了這些話出來,“不敬至尊就是死罪!但有不想死的,便不要再作尋死之想,做尋死之事!”

    衆人連忙喏喏稱是,連忙跪得無比周正些好讓王妃看見他們並不曾動了偷懶耍滑之心!

    “寧得罪殿下萬分、莫得罪娘娘一分!”這是恪王府家臣、奴僕們口口相傳的“保命之訣”,人人奉之不殆。除非是有哪個失心瘋的,嫌棄自己日子過得太過舒坦適宜了、想額外添些災厄,否則是莫敢不從!

    瞧瞧舊王府的那些箇舊人們,不就是因爲在走水那夜不曾侍奉好娘娘,故而全被殿下籍了個“免得娘娘見人生情,憶起不快”之由,發配去了各處的別莊?那些箇舊人雖說仍還一樣是恪王府的家僕,然別莊的輕淡寡味怎可拿來與京中王府比擬?!若是要比的,也只能是雲泥之比了罷!

    正是因爲有了“前車之鑑”,故而如今這班從別莊“喜出望外進城來”的奴才們,素日裏就更是謹小慎微,從不敢在娘娘跟前打起一點馬虎的心思!甚至爲了討好再討好些,連同娘娘身邊的人都是拿來當半個主子這般敬着......

    譬如娘娘的陪嫁丫鬟,連府裏掌事都是一口一個“小娘子”、“姐姐”甜膩膩地喊着、叫着,絲毫不覺阿諛肉麻!直至有次被那綠喬取笑,“倒不知掌事的的臉皮是有幾許厚。奴婢們這裏才十六七的,掌事鬍子一把倒拿姐姐來稱我們!倒不知是在罵奴婢們老呢,還是要顯得掌事自己尤其年少些!”這才灰溜溜作罷.......

    或許是人心總是不能足!恪王府的家生奴才們對於娘娘恭敬歸恭敬、怯怕歸怯怕,可總也於娘娘的奴才們太過“囂張跋扈”心生不忿,總覺娘娘是一雙眼兩樣看人,心裏定是帶着偏頗!而今既然捱了訓就都拿眼偷偷去瞄娘娘還有舅郎帶來的那些個盛家的奴才,想看看他們是否也露了疲態--卻只見一個個都是跪得畢端畢正,連脖頸都不帶一絲歪斜.......

    突聞“噠噠”馬蹄聲響,人人顏色着緊--倒是誰這麼稀罕居然騎了馬來,還偏是挑在了這個時辰!

    盛馥忽的心念一動,推了推齊恪道,“卉繁愛騎乘!”

    齊恪眉目一凜,”皇兄年少時雖也愛騎乘,然爲顧至尊雍容已多少年不行此道。而今當真是會爲了那女莽夫........?”

    “爾永且看!”盛馥輕擡了下巴示意齊恪仔細去看,“不正是的!”

    接着就是齊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皇兄與李淑媛風馳到了當前,若不是盛馥輕拉了他一把,幾乎就要忘記行禮!

    “爾永、梅素免禮!皆平身罷!”齊允匆匆一瞥之下,便是失笑,“朕已傳喻此來是爲享家宴,何至於你們又是安置了接駕的排場?”

    “皇兄論是爲何來而,於臣弟夫婦而言均是接駕!”齊恪此時倒不再愣神,說了句十分“體面”之話!

    “只是!”齊恪看了看他們身後確定了再無旁人、他此來只有兩人雙騎,免不得也要倒吸一口涼氣,“皇兄爲何連個羽林郎都不帶就......”

    “朕與李淑媛縱馬而來,是以快些!其餘人等稍後便會自來!爾永多慮了!”

    齊恪哭笑不得--自己這哪裏是多慮?皇兄這算是帶了隨從侍衛然又不讓他們近身侍候的,倒與不帶有何差別?!若萬一遇見了刺客歹徒,難道要靠女莽夫護駕?

    “梅素!”李卉繁顯然無心去看齊恪的糾結,只顧自己興沖沖地翻身下馬,一把抱住了盛馥,“可有想我?我可是想你得緊!”

    “李淑媛!”盛馥看着她笑得也是歡暢酣甜,“許久不見,我當要給你再行個禮罷!”

    “什麼禮不禮的!你少拿這些個來打趣我!”李卉繁鬆開盛馥又輕推了她一把,“至多也就是個平禮!平禮你還虧了!因此還是各自賴了纔好!”

    “今時不同往日!”盛馥壞笑着就要拿着樣子行禮,“國禮不可廢!”

    “且罷了吧!”李卉繁忙扯住了不讓她動彈,“你是妻、我是妾!哪裏有妻給妾行禮的規矩!?”

    “一派胡言!語無倫次!”齊恪方纔見李卉繁推了盛馥一把就已是驚急不堪,而今聽見她出言無狀荒唐,自己也就口不擇言,“淑媛娘娘可是知曉自己口出何言?”

    “淑媛娘娘而今應當有所長進,怎的還是與先前如出一轍?”

    每每要與李卉繁一處而處的,初時齊恪或許還有些高興歡喜,然妹妹也總是過不了一炷香的時間,他便會被這女莽夫氣得頭疼欲裂!兒時如此,今時亦還是如此!

    “我何曾說錯了!我當殿下而今是會改一改這迂腐之氣!怎的也還是與先前如出一轍?”或者是李卉繁自入得宮去就再鮮有與他們鬥嘴取樂之時,聽見齊恪糾她錯處反而大爲振奮,“再者我又不曾說自己是殿下的妾,殿下倒有甚可心慌着急的?”

    “你!你!”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又有皇兄在側,齊恪不能當真起意了就與她爭執個無止無休!因此語滯到只剩一個“你”字,就再說不得其他!

    “本都是一家之親,確是不需虛禮束縛!”偏生齊允這時還要如此勸解,“淑媛本就是是快言快語之人,爾永難道不知?”

    “臣弟知曉!太是知曉了!”齊恪氣哼哼地瞪了李卉繁一眼,輕聲與她道“今日無有肉喫!也無有酒喫!”

    “殿下向來小氣,故以我也不勞殿下,自備了來的!”李卉繁得色滿滿地瞪回了齊恪,拖起盛馥就走,“大冷的天,你們倆就讓我一直站在門口不得進麼?難不成你府裏藏了什麼寶貝怕我偷取了去不成?!”

    “倒確是有一寶!還是活寶!”盛馥說着自己也是忍俊不住,“但只是怕是無人要的,你並不會稀罕去偷!就是個有價無市的貨!”

    “我是不會偷!然也定是會有人要!”李卉繁莞爾一笑,當然知曉盛馥所說的這個“活寶”就是盛爲!

    兩人說笑着就往裏去,忽然盛馥指着穿着淡青色織錦鑲皮裘褶褲,但又突兀地繫着一條淡鵝黃銀絲繡雲紋的圍裳的李卉繁悄聲問道,“這是什麼打扮?就是再喜歡李姥的圍裳也不是這樣穿法!你倒也不忌諱被宮裏那些人說嘴笑話!”

    “忌諱她們作甚!且她們若要說也只敢揹着我,我並聽不見也就無謂惱怒!若要是有人不喜歡不愛看的,那便不看罷了......”。

    齊允收回了注視着李卉繁背影的目光,像是忽而驚覺到了什麼、問向齊恪“朕聽聞盛爲落腳在爾永處?爲不曾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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