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三百二十四、明暗間
    “悟他終生”低眸垂目的齊允突然雙肩一聳,顯然是在哼笑

    “若是朕說,他不行此道纔是要誤終生呢”

    齊允淡然地擡起雙眸看向齊恪,眸中分明寫着你過慮了

    “且朕聽聞盛爲是爲入仕而甘心被逐。有得就必要有所舍有所失,既然此路是他自己擇定的,那麼遭受些苦楚、經歷些不暢本都是在情理之中”

    “爾永不可爲了些許波折就要許他半途而廢,甚至連同自己都是要半途而廢”

    “此事已然遠非波折二字可描”齊恪搖着頭,“皇兄試想,若留清當真是想妥當了甘心被逐,那之後又怎會癔上心頭、一病不起”

    “他未及弱冠,本就還年少,行事又是一貫的奔涌不羈是以局外人看見的心甘情願,只是那日他被父親莫名迫問之下的意氣之擇罷了哪裏可以作真”

    “都未及始,又何來半途與終因此臣弟與留清至多隻可稱是知難而退”

    “至於臣弟”齊恪訕然一笑,“臣弟承蒙皇兄多番錯愛,早已是惶恐多過於欣喜。然但憑臣弟怎樣與皇兄交涉,皇兄也是不予理睬。待終於有了臣弟自覺但可一試之事,而今又讓自己成就了個事與願違”

    “且皇兄有所不知,早在臣弟決意要行此事之時,便與自己約了一條若留清往、臣弟亦往,若他不能往,臣弟也就作罷之想。故而,不當算是半途而廢,而應是天意不授”

    “天意不授”齊允說着就擰起了眉,“爾永何時起也要用這籍口了”

    “天意之說”齊允忽然想到了東方舉,頓時就泛起了吞吐不得,如鯁在喉樣的厭惡作嘔之感,“往往令人在疑惑之下還是不敢違,可說是世間最爲鄙陋、無恥之說,爾永切莫再提”

    齊允此刻的神色中盡是厭惡,齊恪怎能不見然他不解一向把寶珠阿尚奉爲“上神”,常借他的話宣爲“上旨”的皇兄,怎生突然就於此道生出了這般大的嫌隙。難道是他與寶珠阿尚之間起了齟齬

    “皇兄,寶珠阿尚於此事可是有諫”齊恪試探着一問。

    “爾永是糊塗了麼”齊允瞪了齊恪一眼,“但凡事涉盛姓,寶珠阿尚從來就是不聞不問他又怎會於此事有諫”

    “確是臣弟糊塗了”齊恪應着,心裏卻是不信

    從來規矩律法就只是覆在雜物上的那層錦體面好看、但也只是用來示人罷了當真要行事的,就諸如自己、諸如盛家,在那層錦下又有什麼不敢違、不敢抗的至於自己的皇兄良朝至尊,那更是不用忌諱了罷

    “如此臣弟便說是機緣不巧或者是自覺無力勝任罷”齊恪向齊允揖了一禮,“臣弟有愧,始終要辜負了皇兄”

    “難道爾永是入贅了盛家不成”齊允顯然起了氣性、急促地敲擊着案几“故以凡事不以朕之想爲先,反而處處顧慮着盛家之意”

    見着齊允有發怒之兆,齊恪連忙挪開了、以免又挨他踹。支吾了半日才喃喃道,“彼時也是皇兄告誡臣弟我族坐的是朝堂上的龍椅,而盛家坐的是江山的龍椅”

    “此話無錯”齊允性急之下吼了起來,“然此事不同”

    “盛馥既然已經嫁入了恪王府,盛家逐也好,不逐也好,於爾永又有何妨至於盛爲,更是無礙”

    “怎會無妨”齊恪再挪開了些,仔細看了看,確保齊允是踹他不到才繼續說道,“一旦被逐、無姓無氏無族。日後他算是高門還是寒門即便入仕當算是清官還是濁官若是要娶親呢總不能將他娘子擡到臣弟府中來罷”

    “你”齊允果然伸腳就想踹去,然所觸之處空空如也,再一眼才見齊恪早已是挪到了原處除非起身,不然任他腳再長再快也是踹他不到

    “果然成婚了便是長進了”齊允氣到好笑,只得耐下了自己的三分怒氣、再扮一個和顏悅色“茲事體大,朕來與爾永說道分明”

    “爾永可是知曉朕當初爲何定要讓你去任祭酒之職並要盛爲一起”齊允問,“爾永可是有揣摩過朕心朕意”

    “回皇兄,臣弟於此是有猜度此中的緣由麼臣弟不敢妄說”

    ”爾永不是不敢妄說,而只是怕說中了反而不當”齊恪冷笑着諷了齊恪一句,倒也不再勉強,

    “孟子曰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

    “國子監、太學正乃是我大良朝的三樂之地,若要我江山社稷百載千年不衰不竭,此乃根中之根,源中之源”

    “於這根本之地,需得心境純良之人才能育出剛正之氣。縱觀我大良能具這等才學又具這等心性的,也就是爾永與盛爲能入朕心”

    “皇兄此等人不在少數”

    “爾永勿急”齊允打斷了齊恪,“朕也知爾永可舉薦之人衆多,然你可曾聽見了朕方纔所言的能入朕心”

    “盛爲睿智博學,與爾永亦是親厚異常且他秉性不具妄想謀逆之格,來日是能成中流砥柱之人此等之才,焉可錯過”

    “祭酒看似只是悠然恪守一隅之職不然啊”

    “凡入學者,任他是誰、任他是高門還是寒門,只要跨進了學堂便都是祭酒門生”

    “若來日國之棟廊悉數均是別家旁氏門生,爾永道朕怎能安心江山將以何爲定故以朕作此想而今是爲朕,日後乃是爲爾永一己”

    “朕如此說來,爾永可是能懂得朕之用心了”

    齊允殷殷之言、鑿鑿有理。然齊恪卻仍只是捧着茶盞發怔像是既爲他皇兄的肺腑之言所動,又爲了岳父家的強硬所難

    齊允見了心中暗暗一喜,終究還是說動了些罷“操以急,我以緩;操以暴,我以仁;凡每每與之相反,隧能如願也”而今盛家爲“操”,朕便爲“我””既然他要想要慮,那便容他去想去慮。

    “爾永好生斟酌,”齊允端起茶盞,粲然一笑,“朕等得”

    然他不知,不知他方纔所述種種,齊恪早就已在那日自郎主口中聽過了一遍。

    齊恪此時在驚他驚岳父所料居然分毫不差皇兄並非全然是爲了自己閒散得太過,纔是要他去到國子學“歷練”一番皇兄這是等同於要交付了他國之將來,且在而今之朝堂之上,無人能爲他信

    齊恪在愧他愧皇兄爲他殫思極慮,自己卻每每都是不假思索只把盛家當作至親,皇兄反而是退而次之。

    齊恪也在怕岳父事事明見萬里,件件未雨綢繆,但若他要起了反意,齊家這把朝堂上的龍椅不就頃刻間就要分崩離析、片甲不回

    然皇兄可知他當是知曉的不然哪裏會有“盛家坐的是江山的龍椅之說”

    然皇兄可憂可防他必然也是有憂有防昔日盛遠只是要娶一個沒落門閥之女,他都不肯成全由此可見他的防備之深

    然他既然是防,既然是怕,爲何偏又要盛爲入仕難道又要被盛家父親料中,難道會是那自己最爲不堪去想去信之由

    “皇兄,那日盛家母親曾說,皇兄若有要留清入仕之意,爲何不廢祖訓,爲何不先與他們相商”

    “臣弟而今是否可求皇兄如實以告”

    “只怕娘子不是說,而是罵罷”齊允笑着嘆了口氣,“朕本就無有什麼是不可說的。然盛家,自然是爲盛家想,是以她有此說並不爲奇然再是親厚,他們也不曾爲朕一想”

    “朕是可廢去祖訓,然冒然行事,怕是難平天下之心而今又是多事之秋,朕便更不想節外生枝”

    “盛爲既然被逐,便不再受祖訓所困,他做何事都是與盛家無由他大可堂皇入仕,朕與盛家亦都不違祖訓、不會遭人詬病而起風波且”

    “唉”齊允長聲哀嘆,“如此也不會再牽出拂之成年舊痛,不會落得個兄不可行弟可行,倒讓拂之與留清,乃至與盛家郎主、娘子更添了嫌隙。”

    “盛家郎主愛女如命,盛家娘子愛幼子如命這是世人皆知之事而今之逐,也是權宜之計、暫時之措。他們應是想借此逼一逼朕、是否可以就此廢了祖訓。”

    “朕不是不想廢黜祖訓,而今卻還不是瓜熟蒂落之時。待等來日水到渠成,朕將自有主張”。

    “故以爾永不可退盛爲也是無需退明修棧間是爲逐,爾永與盛爲日後看似與盛家兩不相干;暗渡成倉是爲不改,除卻名份,朕不以爲郎主及娘子日後當真能不認恪王夫妻及盛家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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