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三百五十七、錯雲華
    若說這老僧之前不端的呶呶不休已讓阿衝、阿樂神思難清,此刻他們家少主的一聲“小娘子”,則是頃刻間就讓他們心智盡失!

    “殿下可是乏累得過了因而發昏了還是被那老僧害了?”

    “看不曾見他吃了茶呀?!怎的是那茶煙吸了也是要中毒?看殿下那樣.....定是幻藥!”

    阿衝性急!他既自認想到了緣由,立時三刻就捂住了口鼻堵在了老僧跟前:“哋!你這奸人快些拿瞭解藥出來!不然......不然......”

    “不然怎樣?!”老僧使勁兒地瞪大了一雙眯縫小眼,雙手往腰間一插反而欺身而上:“不然你們就要做那殺人越貨的勾當、宰了我再搶了我的杯子去?”

    “哈哈哈!”阿衝替那老僧窘得大笑三聲,“就這窮山惡嶺的,就那幾個破杯子,縱然我們想越貨也是瞧不上眼!廢話少說,爽快拿瞭解藥出來。不然、不然一會兒可莫說我們是要以少勝多、以少凌老!”

    “什麼解藥開藥的、我都不知曉你在說些什麼!並不知道的東西怎麼爽快拿出來?”老僧氣急敗壞之下,一貫嘶啞的聲音都變得尖銳了些,“今日倒是什麼日子?碰見的怎麼都是失心瘋的人?我好心請你們喫茶,一個說有毒,另一個就來要解藥!真真是.......真真是要了我的命!”

    “小娘子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首先就令人起疑。而人之常情就是一旦起了疑便就什麼都疑,是以並無人需當小娘子之責!”劉曄說着就端起了一盞茶,捧在掌心細細地嗅着茶香......

    阿衝、阿樂見了又急又驚!殿下這般嗅法豈不是更要多中些藥去?兩人對視一眼,着急忙慌地就想一起上前去奪下了那茶盞下來,可不想他們腳還不及離地,卻已見劉曄正連連擺手,示意他們且退到一旁、稍安勿躁。

    劉曄聞夠了茶繼而品了幾口,茶湯入口,只見他眉目間先是驚異不已、乍然又是惋惜非常,“這茶雖不是新安、蜀頂,卻是有過之而不無不及,應是南邊兒的罷!”

    “這等品階之茶在南邊想來是稀罕之極,非皇室貴胄不能得誒。小娘子若說不清楚來歷,這疑便是要再加一層!”

    “尚有!小娘子很是有暴斂天物之嫌。這茶當是用點式來衝,而非是烹。或是僥倖小娘子並不曾往裏另添了什麼一齊烹煮.....但這一烹之下可是白白折損了此茶的奇香清洌,將之本來面目毀於一旦,可惜!太是可惜!”

    耳聽得自家主子一口一個小娘子的喊着那老阿尚,又在那廂漫天胡地地論着茶。阿衝、阿樂都有些不知要如何往下着急的意思!本來從這地方到那阿尚就都詭異地出奇,而今殿下應是中了幻藥卻又看着神智爽朗並未一毫失常--豈不也是詭異?

    “喂!你可還記得上山時自己曾說過的?”阿樂突然問阿衝道。

    “上山時說過那麼些話,我怎知是那句?”阿衝只盯着那阿尚不放、一心防着他又要給殿下使什麼絆子!

    “就是說這阿尚像小娘子的那句!”阿樂也正饒有意味地打量着那阿尚,“串起來想想,他除了方出來嚇唬我們時還像個老僧,其餘哪裏還像了?連聲貧道都沒有了,一路我我我!我這會兒都能夠想得起來,殿下那等細心慎重之人.......”

    “故以我竟是猜對了?!”阿衝驚得又掩住了自己的口,“故以殿下並不曾中了幻藥?而他真是個小娘子假扮的?!”

    阿衝錯愕之下免不得拔高了調門,那“幻藥”二字滋溜一下就鑽進了“老阿尚”的耳朵。

    “幻藥?我倒是想給你們吃了看看能不能治好了失心瘋!可惜我並沒有!他們並不讓我到丹房裏去!”

    兩手插腰一派怏怏不服的阿尚轉過身來又像是辯又像是諷得說了一句,迴轉來便又盯着劉曄不肯相放!.

    “這裏也就數我好心才請你喫茶。你吃了卻還嫌不好,這又是什麼道理?這又不是我故意弄錯,本就從沒個人來跟我說這茶原不是烹的!”

    “虧我花了那麼些力氣才偷拿了這一點出來!”老僧沮喪着,“竟成了暴斂天物!”

    卻說劉曄自遇這老僧就一直在細細地聽、密密地看、縝縝地想......到了此刻他那十分的忐忑已然去之五六,餘下的就皆落在了老僧口中那個“他”,爲何至今不曾現身之上。

    “小娘子可是自水月庵而來?”劉曄飲盡了杯中香茶,又再自斟了一杯,“小娘子若是以真面目示人,可會讓人誤將你認做他人?”

    “不是嫌這茶不好?不好卻又添?”老僧非但不答劉曄,反而只盯着那魏玉杯咕噥不已,“這口是心非也是一模一樣的!這能憋悶死人也是一模一樣的,真真都是乏味的人!”

    “小娘子已是第二回論及孤與某人一樣,敢問那人又是誰?”劉曄明知故問道,“孤又能否有幸一見?”

    “什麼有幸無幸的!你們本就是一家,倒還要什麼見不見!哎!都太是煩人!”

    老阿尚話未說完就開始扒弄起自己的脖頸,“這扮來扮去的也是沒有什麼意思!我苦習了這些日子,竟還是一點也唬不住人!既然糊弄不過,平日裏爲何也不見有人來與我說?!可見一個一個都不是好的!”

    只見老阿尚突然一低頭、雙手再是往外一拉---瞬間一簾烏油油的秀髮發疊疊垂落,一泓幽然然的牡丹香氣層層輕揚......

    “像!實在太像!像極!”劉曄乍見“老僧”擡首,雖不至膛目結舌、也是愕然不已!

    在劉曄想來,這託林山的“鄭貴嬪”十之八九只是鄭凌瑤與那蠢二孃編出來誆騙拓文帝的渾話,並不會真有其人。但如今非但有,且還是有得真真正正、絲毫不差!

    “本也不是我願意要去做這怪醜模樣!是有人說見了我就想拔劍殺了,又說我這樣的生來就是害人的,只要在這裏一日便不許露臉!我自不能讓他殺了!所以扮成這樣也就是不得法子罷了”

    “也是巧,我偏就瞧見了他們有人會這改面之術,想着倒比拿紗蒙臉有意思,就跟着學了點兒,看來是學得不好,可他們也是不說!可恨!”

    須臾之間、那老僧的暮沉之聲亦轉成了燕語鶯聲,駭得還不及看見她真面貌的阿衝、阿樂忙不迭地一陣“媽誒!”、“老天”,險些就要栽倒在地!

    “這會兒倒是唬着人了!竟是原樣還管用些!哈!”託林寺鄭貴嬪撫掌稱快,一張天人般的嬌顏悄然活色生香!

    這是怎樣的容顏吶?!縱然是不施粉黛不點朱脣;縱然是不畫斜紅無有花鈿;縱然是簪釵全無一頭素髮;縱然是一身衲衣清灰冷火.......她還是絕世之色,她還是豔冠天下!

    “你!”劉曄不敢多看,藉着給自己添茶移開了雙目,“你原識得孤是何人?”

    “怎會不識得?你們每一個我可都是識得、一點也不會認差的!”“鄭貴嬪”像是不知劉曄特意避嫌,反而更挨緊了他些,一臉嬌癡。

    “殿下可否說說是她更好些還是我更好些?畢竟平日裏我從不說話又要裝着癡傻,故也問不着誰。到了這裏又是一個個橫目豎目的,我自也不會去問他們。”

    “平日裏從不說話還要裝着癡傻?”劉曄驀得心中又一格愣:“那所謂癡傻、失語,皆是她充裝的了?”

    “鄭貴嬪果然是有奇思之人!敘事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怪不得拓文帝那樣多疑之人也肯信她一二!然她若知自己被誆騙了數年,只把眼前此人當作了又啞又癡的,定是會鬱憤難解!”

    “而眼前這個既能騙得過鄭貴嬪,就更非爾爾之人!只怕她三言之中倒有兩語是要人好生掂量的!”

    “除卻家中妻妾,孤從不在意他人之貌,故以小娘子這問,孤無答!”劉曄還是垂眸不肯看她,“孤也有事想請教小娘子,不知小娘子是否相告。”

    “你竟不曾過細看過她?你可是.......”“鄭貴嬪”始料不及樣的驚呼了一聲,肆無忌憚地就盯着劉曄上下打量........忽然就松出了一口氣,“也是不錯!此刻既不看我,那時也不會去看她!確是不好答!”。

    “至於殿下要問的我倒是知道,不就是耀王殿下是不是在此麼?”“鄭貴嬪”皎潔一笑,“他在此卻又不在此!不在此卻又在此!因此殿下猜他究竟是在此還是不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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