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三百六十、夙心窺
    聲落人至,一襲烏衣倏然而立......一時間此處寮房內一人喜、一人怒、一人駭!

    “殿下可莫要見死不救!”鄭凌瓊說罷就疾疾跪爬到了劉曄身後,縮緊了身子、佝僂起頭.......她像是以爲只要能躲得進劉曄的背後便不會被那人瞧見--只要不瞧見,他應是想不起來要提劍殺人吧?!

    “耀焱!你......”初刻的驚喜過後,劉曄看着賤服蒼髮、滿目涼霜的劉赫驀然語滯!只是寥寥數月,南下前那位英朗俊逸、雍容貴重之人而今居然全然不見,立在當前那眸中只散着暮沉之人哪裏還是從前模樣,若不是他此刻還有幾分怒意在顏,豈不是堪堪就能被人看作只是行屍走肉?!

    “王兄、久違了!耀焱有禮!”劉赫向劉曄揖一個相見禮後忽然又單膝跪下,“耀焱謝王兄當日爲耀王府諸人挺身而出,王兄請受耀焱一禮!”

    “同宗兄弟,何至於此?!耀焱萬萬不要拘泥俗情俗禮!”劉曄忙不迭地起身奔出,一撩袍子就與劉赫跪了個相當,“況且實則要稱王兄的本應是孤!孤爲兄長盡力,本就是理所應當!”

    “這王兄之稱許多年來早已慣了!”劉赫扶住了劉曄雙臂一同站了起來,“王兄既說不拘,那便統共不拘、不必再改!”

    兄弟倆就此互視一笑,相攜着去到案几邊坐定。兩人竟是不約而合地、於那已縮退到角落仍在瑟瑟而顫的鄭凌瓊來了個視而不見!

    “孤斷王兄必會爲方纔之所見所聞,生出了不少的猜疑忐忑罷?!”劉赫又是對着劉曄抱了抱拳,“但請王兄還恕耀焱來遲之罪!”

    “耀焱所言不假,猜疑忐忑確是免之不得!”劉曄說着就連連長吁,頗像是在做“九死一生”之嘆,“孤一度只當耀焱不在此處,甚憂後事要如何得繼。而今既然這猜疑只是猜疑,那孤便可安心將這些拋至一旁無需再慮......實可稱是萬幸吶!”

    本來此等喏喏之言從劉曄口中道出,很是悖逆了他一貫耿直勇武的秉性、免不得就會讓人生惑起疑。然劉赫卻知他所言句句都是出自肺腑、此情並不摻假!

    劉曄而今肩上挑着千鈞重擔:一頭是有父親、母親、妻兒在內的幾百條性命,一頭是所謂的光復大業。他領了“清君側、剿叛臣”的皇命而來,實則行的卻正是“謀逆”之事。他又不似劉赫常有輔臣在側、耳目在外,但凡遇事總能斟酌斡旋一二......他只能憑着”運“與“膽”來行這茫然之事,只要稍有行差踏錯便是會要傾數而覆、巢毀卵破.......確是怎生經得起一點差池?!

    “大恩大德不言謝!言謝本是虛空!”劉赫像是自語了一句又朝向門外吩咐道“奉茶來!”

    須臾間劉曄見一衆小子魚貫而入,當先手裏捧着銀壺、縹盞的兩人正是阿衛、阿壯。兩個小子見了他忙不迭就甩下了東西問安行禮,滿臉滿身皆是親熱歡喜。

    “兩個小子數月不見倒是長了些身板!”劉曄笑得也是歡暢,“然人長瓷實了爲何捧的東西倒愈發娟秀,我們北地兒郎可斷不能.......”

    “殿下、老王妃可好?”阿衛腆着一張哭笑不得的臉急忙忙就打斷了劉曄,“老王爺可好?”

    “好?“劉曄恨不得就要賞了阿衛一鞭,“大理寺的大獄,阿衛你說是好還是不好?”

    “王兄有所不知!他們怕勾了孤的心事!且恕了他們!”劉赫示意小子們退去,自己動手烹起了茶,“阿衝、阿樂自會與他們一處。王兄不需掛心!”

    “既不等孤論就提及了父王、母妃。孤這裏就告訴王兄,無士道長已去往大都多日。他此去就爲照拂父王、母妃並王嫂等人,但凡他在那處,至少父王、母妃他們性命不會有虞!”

    “無士道長?去了大都多日?”劉曄曾聽母妃道起過那道士是毛遂自薦而來,應是會有些手段。然他再是手段也是單槍匹馬,若拓文帝若真要拿人問斬,他區區一人縱是有蓋世之能又能救得了幾人?

    然又怎能負了劉赫拳拳之心?劉曄想及此,當下就擠出一個不甚寬解之笑、想充了寬解之貌:“父王、母妃而今應還是無妨!縱是拓文帝要誅滅三府,也是要待孤帶了耀焱的項上人頭之後,故以孤倒是暫可不憂!”

    “然耀焱何以如此之快便知京中變故?縱然是快馬、老鴿也是不能快到去了幾日......”劉曄忽而悟到什麼不妥,不解不快!

    “孤並不知!”劉赫捧了一盞茶遞予劉曄,“是無士道長有先知之能!”

    劉曄聽了險些就要接不住茶盞。怎麼而今劉赫非但是顏色、神情大變,就連心思神智都是變得模糊了?

    ”當年的東方阿尚乃是他親父!”劉赫看了滿面狐疑的劉曄一眼,卻還是十分淡然,“孤本也不信世間存有玄妙異常.......而今卻是不得不信了!”

    “終歸王兄自可安心。就若孤那日與母妃說的那般--縱然看似退無可退,孤也還可保得一家平安!”

    看着劉赫無論說及什麼、論及什麼都是一派頹敗之色,劉曄心生戚然。此人自幼多想重思,向來爲人處世爲求平和歡融便是什麼不暢都能隱忍不發。然他又極怪!他自幼不肯與任何人當真好生親近、一貫又是隻求面和而不怕心離。但縱是他心、行背道而馳了荏苒幾十年,也是從不曾見過他這有蕭瑟凋敝之態......難道是而今遭遇接連而來因而他心神有垮塌之勢?

    “耀焱莫要多做他想,孤只是驚詫並不是疑心不信!”劉曄既想到了他以爲的“理”,自然要爲劉赫避疑。但見劉赫只是緊握着手中的茶盞不語,爲避尷尬便也捧起茶盞喝了一口。

    “這!天壤之別!”劉曄驚呼道,“憑着香氣孤可斷方纔也是這茶,孤雖知是糟蹋了好茶,卻不知是糟蹋到了這等田地!”

    “茶、水、量、皿,斷不能差得一樣纔是能得根本滋味!”劉赫嘴角有一抹不可察的悲慼,“若是王兄真能得嘗那原本滋味,孤這茶也就只能作得魚目之數!”

    “在孤來之前,此女可是糾纏了王兄許久?”劉赫忽然發問。

    “說久也久,早在第一處佛塔那裏她便充作老僧模樣道是要請孤喫茶!說不久也是不久,方坐定了兩、三盞茶的功夫,耀焱便來了!”

    劉曄自然知道劉赫問的此女就是鄭凌瓊。於此他倒是有十足的好奇想要尋個分明--那鄭凌瓊究竟是怎樣瞞天過海竟能比劉赫先到一步!而她所說種種又究竟是爲真\還是攏共就是信口雌黃!

    “王兄來時孤正在坐忘故而不能得報。但這山中自由識得之人見王兄紮營在山下又獨自上山便遣了一人前來相迎。”

    “遣來之人本應是在那佛塔處迎了王兄再接到山內待孤出定。若是那般行來,王兄也就不會有那些錯愕忐忑,白生了許多憂心!”

    “錯就錯在皆是太想當然!”

    “王兄可作一猜!待孤尋到那被遣去接迎王兄之人時,那人是何等模樣?”

    “孤料王兄也是猜想不到。那人是被扒盡了衣衫、赤條條地捆在了一間石屋之內,面紅耳赤、眼放淫光.......”

    “鄭凌瓊!你果然是神通廣大、運斤成風!”。

    劉赫說着驟然笑了。可那笑容在劉曄看來竟是狠戾陰鷙、令人不寒而慄!此刻的劉赫像極了一匹餓透了的、終於尋到了獵物的孤狼!像是眨眼間便要將獵物撕碎.......使之皮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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