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丫頭

    柳丞相心裏嘀咕了一句。

    你爹我的面子有這麼大麼如果這些人當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送禮,爲何單單點名道姓說是送給你柳大小姐添妝的難道這些人就不知道咱家裏面還有一個和你同日出嫁的二小姐麼

    雖然女兒不承認,可他還是心知肚明,也不再追問。

    柳丞相吩咐全府裏都掌上燈,在院子裏插上明晃晃的火把,又讓所有的家丁護院們仔細的守好了若水的妝奩,萬萬不許出事。

    吳氏和柳若蘭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在自己的屋子裏發了一天的呆,到了晚間,吳氏看着那滿府點燃的通明火燭,心中突然浮起了一個念頭。

    燒全部燒了它放一把火,把那賤人所有的嫁妝全都燒成了灰

    看那賤人明天拿什麼出去風光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野草般在她心中瘋長,再也壓制不住。

    爲了蘭兒的終身幸福,她這個做孃的說什麼也要拼上一拼,搏上一搏,就算是魚死網破,也要拉那個賤人一起去死

    吳氏心中盤算己定,站起身來,走到門外,喚過喜燕,在她耳邊細細的囑咐了一番,聽得喜燕一下子變了顏色,一臉的驚慌失措。

    “夫人”喜燕猶猶豫豫的開口,被吳氏厲眸一瞪,怕得又閉上了嘴巴。

    “照我吩咐的去做記住,不得走漏一點兒風聲”吳氏壓低着嗓子,聲音中透着一抹狠厲。

    喜燕身子一抖,戰戰兢兢的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吳氏這才放心的回房,攬住哭泣不己的柳若蘭,輕聲安慰。

    是夜,夜深人靜,梆鼓敲過了三響,正是一夜之中人最睏乏的時候。

    守着嫁妝的護院們忍不住打着哈欠,悄悄合上眼打盹兒。

    幾條黑影突然從暗處竄出,拔起插在一旁的火把,便往那一擡擡箱籠上丟去。

    幾人丟出火把,便迅速逃竄,滿心以爲這一把火燒將下來,定會把這一大片嫁妝燃成灰燼。

    哪知幾人腳下剛動,突然覺得身子一麻,一動也不能動了,一個灰衣人影像股輕風般掠過,將幾個黑衣人拋擲出去的火把全都接住,所有嫁妝沒有半點損傷。

    幾名黑衣人被護院們帶到了柳丞相的面前,拉下了蒙面的黑巾,柳丞相一看,竟然全是府裏的人,心裏就明白了一半。

    幾乎沒用怎麼拷打盤問,那幾個人就供出了喜燕,當喜燕被帶來的時候,已經嚇得抖成了一團,像團泥一樣癱在柳丞相面前,顫聲道:“是夫人是夫人指使的她說要放火燒掉大小姐的嫁妝,全部燒掉”

    柳丞相氣得渾身發抖,猛地一拍桌子,怒喝一聲:“賤婦好惡毒的心腸王管家,給我把她綁了來我要好好的問問她,水兒究竟哪裏對她不起,這惡婦竟然要這般害她”

    雖然已經過了三更,吳氏卻並沒安睡,她穿戴得整整齊齊的坐在柳若蘭的房中,凝望着睡夢中的女兒,目光中慈愛無限。

    不成功,便成仁。

    成敗在此一舉。

    如果事情成了,她的女兒就會風風光光,順順利利的出嫁,在無數人崇拜羨慕的目光中,登上那高不可攀的恭親王正妃之位。

    若是事情敗露,那這就是她爲女兒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所盡的最後一分力,以後的路,她就不能再陪在女兒身邊,要靠她自己去走了。

    聽到院子裏傳來“砰砰”砸門的聲音,吳氏一下子全明白了。

    她一臉平靜的幫柳若蘭攏了攏散發,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後從容的站起身來,走到房門口。

    王管家已經帶了一隊家丁,衝進了院中。

    吳氏被帶到柳丞相的面前,她跪在地上,卻昂起了頭,燭光搖曳下,她的臉孔讓柳丞相覺得十分的陌生,像是第一次看清楚她的模樣。

    眼前這個面容猙獰,眼神中透着陰霾狠厲的婦人,就是素日裏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眼、面容和順的枕邊人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這十幾年前,自己身邊竟然臥着的竟然是一條毒蛇。

    他看着吳氏那充滿仇視和憎恨的目光,突然間覺得心灰意冷,滿腔的怒氣消失無蹤。

    不必問什麼了,她的眼神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他,她恨若水恨不得若水去死

    “先把她關到柴房,嚴加看管,等到蘭兒出嫁之後,再送交官府究辦。”柳丞相凝視着吳氏,臉上神色複雜莫名。

    王管家答應了,便派人上來準備帶走吳氏。

    吳氏忽然對柳丞相看了一眼,重重磕下頭去,聲音平靜中帶着絲祈求:“相爺,妾身以後不能再照顧您了,只求相爺看在妾身服侍您十幾年盡心盡力的份上,善待蘭兒,保她一世無憂無愁”

    “蘭兒是我的女兒,我自會好好待她,你心懷惡念,實在不配爲人之母,蘭兒有你這樣的母親,真真是她的恥辱。”柳丞相閉上了眼睛,不願再看到吳氏的臉,擺了擺手。

    吳氏蒼白着臉,顫抖着嘴脣還想再說什麼,已經上來幾名家丁,把她拖了下去。

    柳丞相只覺得心力交瘁,頭痛不己,又加緊囑咐王管家,一定要守好嫁妝,這纔回房歇息去了,因爲次日一早,他還得爲送嫁的人手一事而發愁。

    東黎國通常的習俗是:“早下聘,晚送嫁。”

    意思就是男方下的聘禮要在午時之前送到,而女方送去男方的嫁妝則要趕在掌燈之前全部入府,若是超過了時辰,便會被人視爲不吉之兆。

    按照一般送嫁的規矩,通常都是過了午後,女方纔開始從家中擡出嫁妝,在城中繞城一圈,展示給衆人,再送至男方府邸。

    因爲若水準備的嫁妝實在太多,如果午後再開始送嫁,就算送到天色全黑也送不完,尤其是府中還有兩個女兒,而是同日送嫁,更讓柳丞相大爲頭痛。

    於是柳丞相早早起身,準備先安排人手,給大女兒送嫁。

    就見王管家匆匆跑進院中,一臉惶然,讓他心中咯登一下,尋思莫不是又有人送賀禮來了

    “相爺,大事不好”王管家額角都急出汗了,“咱們府門前,突然來了一大堆人,瞧模樣全是咱帝都的尋常百姓,他們把大小姐堆在府門口的嫁妝全都圍了起來,咱們府的護院人手不夠,老奴怕出事,趕緊來稟報您,您看這可如何是好啊”

    “什麼”柳丞相一聽,也急了,跟着王管家來到大門口一看,果然看到數百人圍在自家大門口,全都虎視眈眈的盯着女兒堆在府門前的妝奩,雖然有護院層層圍住,但是柳丞相相信,這些人只要一哄而上,自己家裏這幾十名護院是萬萬阻攔不住的。

    他正在心焦,突見人羣中有一名長鬚青衫老者越衆而出,瞧模樣像是這羣百姓的頭兒,衆人對他都很是尊敬。那青衫老者對着柳丞相深深行了一禮,微笑道:“丞相大人,老朽周青,帶着大夥兒前來貴府,想爲柳大小姐送嫁一事出一把力氣,請丞相大人允准。”

    “你是說,你們這一大堆人是來爲我家小姐送嫁來的”王管家詫異的問道。

    “是啊,我們這羣人都是受過柳大小姐恩惠的,大夥兒對柳大小姐感激不盡,卻不知如何報答纔好。衆人知道柳大小姐今日要行送嫁之禮,於是便一個個自告奮勇,想爲柳大小姐擡送嫁妝,我們來得魯莽,請丞相大人不要見怪。”周青面容慈善,言語有禮,說出來的話讓人不由不信。

    柳丞相仍是有點遲疑,萬一這夥人是來打自己女兒嫁妝主意的咋辦這老者周青的話不可全信啊。

    “王管家,叫水兒來,見見這位周老先生。”柳丞相想了想,覺得叫女兒出來確認一下才最穩妥。

    王管家去了不久,若水就跟王管家來到大門前,一眼就看到捋須微笑的周青,她快步而出,斂衽爲禮,聲音清脆的叫了聲:“義父”

    柳丞相的眉頭一跳,這丫頭管這周老頭兒叫什麼義父

    若水回過頭來,對柳丞相笑道:“爹,請您別見怪,女兒拜了這位周老爺子當義父,他老人家在咱們帝都赫赫有名,那回春堂就是他老人家開的,女兒的醫術也是跟他老人家學的。”

    柳丞相一聽,臉色登霽,瞪了若水一眼,顯然是埋怨女兒不早點告訴自己,若水抿脣一笑,讓在一旁,柳丞相和周青又重新見禮。

    若水的目光對着周青身後的衆人一掃,見大多是自己曾經救治過的病人,也有一些不認識的,想必都是這些人的親眷,她走上前,對着衆人盈盈一禮,說道:“小女子今日送嫁,各位前來相助,小女子感激不盡,在此多謝諸位。”

    衆人見了若水,早就神情激涌,若不是因爲周青事先再三叮囑,讓衆人不得喧譁吵鬧,早就圍了上來,這時見若水對着衆人行禮,紛紛還禮,口中都道:“小人等能夠爲柳大小姐出力,乃是小人三生有幸,上輩子積下來的福德。”

    柳丞相見此情景,徹底放下心來,更是鬆了一口氣,瞅着若水的目光更是多了幾分說不出的讚歎。

    這個女兒實在是處處讓他刮目相看。

    不聲不響的就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用不到他這個當爹的操一點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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