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百姓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柳大小姐送嫁之日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

    那一排長長的如流水般、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送嫁隊伍,從長街的這一頭,像條紅色的巨龍般一路蔓延開來,染紅了半邊天。

    所謂的十里紅妝,指的就是此情此景罷。

    最讓衆人驚奇的是,這送嫁之人並不是柳府的家丁護院,而是和自己一樣,全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人家。

    不過他們一個個神情肅穆,卻容光煥發,臉上洋溢着自豪的光采,像是爲柳大小姐送嫁,就是他們莫大的殊榮。

    圍觀的人看在眼裏,心裏直癢癢,有認識的跟在送嫁之人的屁股後面,大聲問道:“喂,小柱子,你是怎麼混到柳大小姐的送嫁隊伍裏去的這真是你小子天上掉下來的福份啊。”

    那小柱子目視前方,和同伴一起專心的擡着妝臺箱盒,本來不想搭理問話的人,後來眼角一斜,見周圍的人對自己都是一臉的羨慕加好奇,忍不住得意起來,小小的得瑟了一下。

    “那是也不瞧瞧我小柱子是誰這種給柳大小姐送嫁的好事,別人想來都不來了”

    旁人越加的好奇,不停的追問。

    小柱子卻不再多說,昂着頭,翹着下巴,腰板挺得筆直,對衆人再也不答理。

    衆人見問不到答案,把那小柱子埋怨了一陣,然後把注意力集中到柳大小姐的嫁妝上來。

    只看到這送嫁的陣仗,就知道這嫁妝有多少數量,足以令得衆人咂舌驚歎。

    可是當衆人看到那一擡擡宮中御賜下來的寶物時,全都驚得張大了嘴巴,這樣的好東西,他們尋常百姓,別說沒見過,更是聽都沒聽說過。

    鄒太后和聖德帝早就有備,派了一隊身穿重甲的御林軍前來護送送嫁隊伍前行。

    若水早就想得通透明白。既然這東黎國的送嫁講究的是排場,講究的是氣派,她雖然並不在意這些,卻不能因爲自己的不在意,而讓自己成爲別人嘴裏的笑柄,更不能讓小七楚王的身份遭受他人的恥笑。

    既然要辦,就索性大辦一場,辦得熱鬧隆重,辦得榮耀光鮮

    這各家送來的添妝禮無不是精選之物,隨便哪一樣拿出來都足是鎮人心魄,所以嫁禮走過之處,留下了無數人驚掉在地的眼珠子。

    百姓們只覺得今兒個自己真是大開了眼界,他們也不像平時有人送嫁那樣,跟着送嫁的隊伍前行,一路欣賞,而是全都站在了原地,一樣珍稀之極的嫁禮剛過,緊接着另一件奇寶珠玩又映入了自己的眼簾,看到後來,衆人的眼都看花了。

    柳丞相算的時辰不錯,時間剛剛過午,若水的嫁妝堪堪送走了一半,還剩下另一半,估計在傍晚之前,定會全部送到。

    若水那邊的送嫁之人已經不需他操心,他便把府中的人手用來替二女兒若蘭送嫁。

    吳氏爲柳若蘭準備的嫁妝一擡擡從相府送至恭王府的途中,一樣吸引了衆多的百姓前來圍觀,都想瞧瞧這二小姐的嫁妝,心中都生了比較之意。

    但是一見之下,登時大失所望,正是因爲先前看過了若水的那些嫁妝,再看到這柳若蘭的,所謂就怕貨比貨,真是一點也不假。

    若是不和柳大小姐的嫁妝比,這柳二小姐的嫁奩便也算得上豐厚體面,偏偏有柳大小姐珠玉在前,這柳二小姐的嫁妝就實在是讓衆人瞧不在眼裏。

    就說那東珠。兩位小姐的嫁妝裏都有此物。

    人家那柳大小姐妝奩裏的十斛珠兒,顆顆都有大拇指肚大小,顆顆渾圓無瑕,散發出柔和的珠光,就算是在大日頭下面,也掩蓋不了半分珠光寶氣。

    再看這柳家二小姐陪嫁的珠子,只有一斛之數,珠子倒也是上品東珠,卻和柳大小姐那十斛完全沒法相提並論,這一斛珠兒只有小指肚大,卻已經花費了吳氏近十分之一的積蓄。卻還是被衆人嗤之以鼻。

    衆人看一樣,搖一下頭,到得後來,這柳二小姐的送嫁之路上變得冷冷清清,幾乎無人圍觀。

    君天翔得知此事,只氣得臉色鐵青,在府裏暴怒如狂,這個該死的柳若蘭,準備的是些什麼破爛嫁妝整個把他這個恭王爺的面子全都丟光了

    他原本還守在院子裏盤點這送進來的嫁妝,現在是徹底沒有了胃口,吩咐管家將這些破爛物兒全都送進庫房,連看也不願看,聽也不想聽。

    哪知就在柳若蘭的嫁妝送了不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又發生了一樁奇事。

    這送架擡盒的木樑突然不知怎的斷了,送嫁的擡夫不提防,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擡盒上擺放的那尊吳氏花費了數萬兩銀子購來的珍玩古瓷瓶掉了青石板路面上,摔了個粉碎。

    兩名擡夫一下子嚇呆了,腿都打起哆嗦來。

    老天啊,摔碎了送嫁的嫁妝,這可是大凶之兆

    這數十年來,東黎國還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場面。

    兩個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無獨有偶,只聽得兩人身後突然“嘩啦”一聲響,兩人回頭一瞧,只見又一隻擡盒摔在了地上,一尊翡翠玉像也砸了個稀里嘩啦。

    四人全都惶惶不安。

    可是不一會兒的功夫,接二連三的有擡盒摔落,盒中之物不是價值連城的古瓷,就是古玩,全是易碎之物,盡皆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送嫁的人都嚇住了,趕緊停下了前進的隊伍,一個個小心翼翼地把擡盒放在地上,不敢稍動,唯恐自己手中的嫁妝也重蹈覆轍。

    王管家接到消息,又氣又急,趕着過來查看,只見摔在地上的擡盒木樑柱上,都有被啃過的痕跡,只是因爲被紅綢裹了,所以瞧不出來。

    他心中一下子想起庫房中的那批被耗子咬過的嫁妝,心想這莫非是吳氏想法子毀了大小姐的嫁妝,這報應就報到自己的女兒身上來了

    這些妝盒上的樑柱明顯也是被耗子咬過的啊。

    他不敢隱瞞,趕緊回府報告了柳丞相。

    柳丞相聽完,也是目瞪口呆,連稱報應。

    柳若蘭伏在房中慟哭,她剛剛得知吳氏被關進柴房的消息不久,正準備出門向父親求情,放了母親出來,突然接到這個噩耗,登時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她的貼身丫環小菊連忙派人告訴柳丞相,柳丞相理都懶得理她,只說了句,給她請個大夫,就轉開了頭去。

    小桃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她眉飛色舞的跑回來告訴若水。

    若水只是挑了下眉梢,沒有半點驚異。

    “小姐,你怎麼一點也不覺得開心啊”小桃納悶的說。

    若水正在給小鸚鵡餵食喂水,她一邊逗小鸚鵡,一邊不在意的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果沒報,時候未到,這或許就是她們母女二人的報應到了罷。”

    “小姐,你的意思是這是你安排的”小桃睜大了眼睛。

    “小桃,你記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這是我做人的原則。她們如果不惹我,我也不會去動她們。既然惹了我,就想她們嚐嚐自食後果的滋味罷。”

    若水不動聲色的說道。

    她現在不會再心軟了,打蛇不死的後果她再清楚不過。

    既然出了手,就要一招致命,打得她們再也無法翻身。

    吳氏既然想燒燬她的嫁妝,並把原先爲她準備的嫁妝餵了老鼠,她若是不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豈不是任她們欺負了去

    只不過這吳氏只是被父親關進了柴房,父親說要送官究辦,想來還是對她念着夫妻之情,不忍深究。如果自己再不趁勢追擊,遲早會讓這吳氏翻出身來。

    她可不像柳丞相,她相信吳氏把持相府這麼多年,手頭絕不會太乾淨。

    她相信吳氏暗中一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勾當。只不過她在記憶裏搜遍了,也沒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但是她相信一定會有。

    她腦中突然閃過一事,也不帶小桃小憐,徑自一人去了柳丞相的書房。

    “爹,再過三天,女兒就要出嫁,女兒想在臨走之前,去拜祭一下亡母。”

    若水和父親說了一會兒話,突然開口說道。

    柳丞相愕了愕,然後緩緩點頭道:“也好,你母親去世已經十六年了,你去拜拜她罷。”

    在若水的記憶中,沒有自己生母的半點印象,後來旁人說起,才知道自己的生母在生下若水三天之後,就去世了。

    這在古代來說,是半點也不稀奇的事。

    因爲很多人都不注重產後的保養,有不少人會因生產生保養不當而生出怪病,更嚴重的會因此死亡。

    想來若水的生母也是如此。

    她之所以向柳丞相提出這個要求,一來確實想在若水的亡母靈前告別,二來也是想從柳丞相口中得知當時事發的時候,究竟有什麼特殊情況。

    若水亡母的靈位設置在府中一個家族祠堂裏,柳府人丁不旺,祠堂中牌位不多,柳母的靈位就在右首的一個角落裏,很不起眼。

    若水走近,只見靈位上寫着:亡妻柳衛氏之靈位。

    想來她的生母姓衛,卻不知道叫什麼。

    那靈位上卻沒有半點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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