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卻對樂大將軍這破天荒的一誇沒有半點反應。

    她甚至連眼角都沒向樂正毅瞥上一眼。

    她的目光正如噴火般看着那一羣縮頭縮腦的太醫們,太醫們全被她的目光看得擡不起頭來。

    若水冷冷一笑,說道:“現在這滿營區的士兵都在死亡邊緣掙扎,救人如救火,我沒空在這兒陪你們這些庸醫們磨嘴皮子,我現在要進去救人,你們這此人一個個號稱御醫神醫,卻膽小如鼠,貪生怕死,如果不想跟着我進來救人的話,就滾得遠遠的,別在我面前礙眼簡軍醫,你跟我進來,一切聽我吩咐行事。”

    說完,她對那些人一眼不瞧,轉身進了營房之中。

    簡軍醫現在對她簡直是五體投地的崇拜着,聽她點名讓自己進去,只覺得臉面有光,擡頭挺胸地跟在若水的身後,進了營帳。

    周太醫等人被若水劈頭蓋臉的這一番斥責,說得惱羞成怒,卻又礙着她太子妃的身份,敢怒不敢言,眼見她進了營房,心中都產生了一陣快意,暗道:你這可是自己找死,等到你自己染上這天花惡疾,可別來後悔

    哼,還想讓我等跟着你一起進營房救那些必死之人,真當我等是和你一樣的傻子麼

    周太醫見樂大將軍仍然如鐵塔般巍巍立在當地,鼓鼓勇氣,走上兩步,拱手說道:“大將軍,這太子妃年少無知,不懂這天花之疾的厲害之處,大將軍可千萬不要聽信了她的話,否則就是害了這滿營將士的性命,請大將軍還是按照老夫的提議,焚燬屍體,封閉營區吧。”

    士兵們一聽,臉上又現出怒意,他們雖然都不懂醫術,但是人人都更願意相信若水的話,相信自己的夥伴並不是得了那無藥可治的惡疾。

    樂大將軍微一沉吟,似乎若有所思。

    鄭錚和楊昊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大將軍,末將等相信太子妃”

    周太醫對二人惱怒地哼了一聲,卻不反駁,只是看着樂大將軍。

    士兵們都屏着息,靜靜的等待着,周太醫嘴角浮起自信得意的笑意,顯然是胸有成竹。

    樂正毅一雙眼睛隱在頭盔的陰影中,瞧不出他心意如何,他沉默了一會,突然沉聲道:“鄭錚,楊昊,傳我命令,馬上封營所有接觸過患者之人,一律留在此地,不得外出,違者殺”

    他冷厲絕情的話語,讓原本膠着的空氣瞬間凝固。

    鄭錚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樂大將軍,張了張嘴脣,正要說話,忽然腰間一痛,被楊昊捅了一把,低語道:“聽大將軍吩咐。”

    營帳里正在忙碌的若水聞言,輕輕揚了下眉,像是早就猜到樂大將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絲毫不覺得意外。

    周太醫臉上忍不住露出得意之極的神色,向帳房裏的若水瞟了一眼,打鼻孔裏噴了一口氣。

    鄭錚呆了呆,連忙奔進營房內,一臉焦急地對若水說道:“太子妃,大將軍下令封營,你快隨我出去罷”

    若水正拿着一塊帕子,簡軍醫端着一盆清水站在她身側,若水用帕子蘸了水,幫一名患者清潔手背上的皮膚,取出金針,正待施針。

    聽了鄭錚的話,她頭也不擡地說道:“我說過了,我要留下來挽救他們的生命,鄭副將,你去吧。”

    鄭錚愣了一下,咬了咬牙,說道:“那我也不走了,我留在這裏幫你的忙,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太子妃儘管吩咐。”

    若水聞言,手中的金針忽然停在半空中,說道:“你不懂醫術,留在這裏也幫不上我的忙,鄭副將,這一路上你對我諸多照怫,我記在心裏,絕對不會忘記。你快出去吧,”擡起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對他看了一眼,見他還要開口,沉聲說道:“有道是,人言可畏,你留在此處,對你我二人的聲名有害無益,只會給那些多嘴多舌的人留下談資笑料,我雖然不懼,卻不想讓這些人的污言穢語,辱了太子殿下的清譽。”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從鄭錚頭上淋下,讓他火熱的頭腦瞬間冷靜了下來,只覺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滿臉慚愧之色,低聲道:“多謝太子妃指點,末將魯莽無知,險些置太子妃於險地。末將這就告辭。”

    他大步而出,生怕再多逗留在她身邊半刻,那滿口胡說八道的太醫們又要編出一些有損她聲名的謠言來。

    他二人說話雖然聲音不大,但樂大將軍在帳外卻聽得一清二楚。

    他見鄭錚獨自出帳,下意識地對着帳房內的若水又看了一眼,然後大手一揮,說了句:“封營”

    他下完命令,轉過身軀,大踏步地向外走去。鄭錚和楊昊二人緊隨在他的身後。

    周太醫對着身後的太醫們一招手,太醫們都鬆了口氣,他們對這個危險的營地,一刻也不想多留。

    楊昊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低聲問道:“鄭錚,太子妃還留在此地,是不是不妥啊”

    鄭錚還沒回答,就聽到有人嗤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樂大將軍親口說過,凡是接觸過患者之人,一律要留在東營區,太子妃方纔曾經爲患者把過脈,接觸到病人的皮膚,自然是不能離開此地。”

    說話的人正是周太醫,他剛走了兩步,聽到二人的對話,忍不住幸災樂禍地說道。

    “你”鄭錚對他怒目而視。

    周太醫對他瞧也不瞧,徑自追在樂大將軍的身後,剛剛到了營寨門口,樂大將軍倏地轉過身來,冷喝一聲:“閉營”

    周太醫等人嚇了一跳,趕緊加快腳步,正準備出營門,忽然眼前一道寒光射了過來,幾名太醫不由自主頓住了腳步,看着樂大將軍石雕一樣面無表情的臉,都是心中一寒,氣勢一下子頹了。

    衆太醫心中嘀咕,樂大將軍這是什麼意思啊,難不成是想連他們也關在裏面嗎紛紛向周太醫投以求救的目光。

    周太醫嚥了口口水,吶吶道:“大將軍,我等太醫方纔俱沒有和患病之人有過任何接觸,讓我們出去,絕對不會傳染給旁人。”

    樂大將軍面無表情,冷冰冰地道:“爾等太醫,身受皇命前來治病,出來做甚”

    周太醫等一齊張大了嘴巴,好半晌,周太醫才分辨道:“大將軍,不是我們不盡心治病,只是這天花乃是必死之症,治不好了啊,大將軍,你將我等太醫關在此處,豈不是要害了我們大夥兒的性命嗎”

    樂大將軍像是壓根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沉默地轉過身,冷冷拋下一句:“出營者,殺無赦”然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周太醫等一衆太醫們的臉登時難看到極點。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位樂大將軍竟然如此蠻不講理,連自己這一羣太醫也給關在了患病的營區。

    “自作自受”楊昊翻了翻白眼,似乎在自言自語,卻氣得城寨內的周太醫等人差點跳起腳來。

    鄭錚心裏更是大呼痛快,看着樂大將軍遠去的背影,挑起大拇指,這纔是他們的大將軍

    是非分明做事幹淨利索,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這羣膽小如鼠、沒半點仁心醫德的太醫,就該給他們一個教訓

    周太醫一行人卻在跟楊昊苦苦哀求,讓楊昊放他們出寨。

    楊昊板起了臉,毫不假辭色,他和鄭錚一樣,對這羣冷血無情的太醫們沒有半點好感,見樂大將軍連他們也一起關了起來,心中說不出的痛快。

    鄭錚和楊昊對望一眼,都是快意無比,互相一擊掌,“嘿”地一樂,楊昊拍了拍鄭錚的肩膀,說道:“走,兄弟咱們去練武場,你這幾天沒在,我想找人和我過幾招都沒對手,當真是渾身難受,一會讓你瞧瞧我的手段,非把你打趴在地上”

    “呸你小子三天不挨我的拳頭就皮癢,瞧誰把誰打趴下走馬上就走”鄭錚和楊昊對身後不停哀求的太醫們一眼不瞧,勾背搭背地大步離開。

    周太醫幾人眼瞅着二人頭也不回地離開,只氣得目瞪口呆,他們幾個人面面相覷,然後對着周圍的環境掃了一圈,心中都驟然冒上了一股寒意。

    老天哪,這可是座死亡之營,這天花傳染性極強,自己呆在這裏,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染上惡疾

    這可該如何是好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來。

    東營區中更是早早掌上了燈,若水所在的營房中,點了好幾枝明晃晃的松木火把,把房中照得一片燈火通明。

    她吩咐把營門大敞,窗戶全部打開,讓外間的空氣流通進來。

    周太醫他們縮在營房院中的一個避風的角落裏,幾個人都凍得瑟瑟發抖,面青脣白。

    這東營區雖然建有三座營帳,但裏面住的全都是患了疫症的病人,所以太醫們寧可縮在院子的角落裏受凍,也不敢踏進那三座營房半步。

    雖然已經是春末夏初,但這雁翎山建在山峯高處,到了晚上,山風凜冽,寒意甚濃,而周太醫等人穿的都是薄薄的夏衣,被山風一襲,吹得透心涼,加上幾人一路勞頓,馬不停蹄,來到軍營後,不但半分也沒休息,更是滴水未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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