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皇后從陳年往事中收回思緒,見聖德帝神色鬆動,顯然被自己的一番話打動,便又加上了句:“陛下,太子妃熟識醫毒,臣妾卻連草和藥都分不清楚,像臣妾這種草藥不通的人,又如何害得太子妃”

    這話倒也有理。

    聖德帝默默點頭。

    小七卻冷冷地道:“皇后娘娘身邊人才濟濟,又何需親自出手,自有人樂意爲娘娘效勞。”

    姚皇后聞言,似乎惱了,面色一冷:“太子殿下,你如果懷疑本宮給太子妃下毒,就拿出證據來,如果沒有,就請太子殿下注意你的身份,本宮,是一國之母,是你的長輩”

    姚皇后語氣凜冽,疾言厲色,小七被挑起心頭火氣,上前一步逼視姚皇后,那股冷冽的氣勢讓姚皇后身不由己向後退了兩步,隨後強作鎮定,厲色道:“你要做什麼當着你父皇的面,你敢以下犯上”

    她色厲內荏,言下已經露了怯意,將聖德帝都搬了出來。

    小七冷冷地道:“我只是想提醒一下皇后娘娘,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請皇后娘娘好自爲之”

    姚皇后面色微變,還來不及說什麼,突然聽得太監高聲傳報:“太后娘娘駕到”

    聞言,房中諸人神色各異。

    聖德帝惱得揮揮袖子,低喝:“哪個大膽的奴才,居然驚動了太后娘娘的鳳駕擾了太后娘娘的清修,真是混賬”

    要知道鄒太后大病初癒之後,覺得宮裏住得氣悶,便帶了玉瑾姑姑等幾名嬤嬤去了離帝都不遠的清涼山五佛寺,清修祈福。

    她本意是想去小住半月,哪知道清涼山環境清幽,靜謐怡人,鳥語花香,山溫水秀,鄒太后越住越是滿意,竟然由小住變成了長住,並遣人送信回宮,傳言聖德帝,說是除非老七家的有了喜胎,否則不得派人前去打擾。

    就連數月之前,聖德帝身中奇毒,都不曾派人告訴鄒太后,一是不想讓母后爲自己擔憂,二來宮中情勢嚴峻,危險重重,他不能讓母后牽涉其中。

    而姚皇后聽得鄒太后回宮,也是眉頭一皺,心道:這死老太婆回來作甚隨後又想,回來也好,諒她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婆子,也翻不出什麼花樣來,她要是敢攪和了自己的好事,自己就連她也一起除掉。

    聖德帝的話聲剛剛落地,就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宮裏出了這樣大的事情,皇帝也要瞞着哀家嗎”

    鄒太后拄着柺杖,在玉瑾姑姑的攙扶下,氣勢十足地出現在房門口。

    屋裏的人立刻齊唰唰地跪了一地。

    鄒太后對衆人正眼也不瞧,目光在房內一掃,已經看到了牀上的若水,愣了半晌,方纔舉步,只覺得腳下虛浮,幸得玉瑾緊緊扶住。

    她一直精神矍鑠,這時突然像是蒼老了幾分,走到牀前,顫顫微微地伸手撫着若水的臉頰,臉上兩行老淚流了出來。

    “可憐的孩子,哀家不在宮裏的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玉瑾也凝望着若水,眼神中露出哀慼,陪着鄒太后默默地垂淚。

    房裏的人不得鄒太后發話,誰也不敢起身。

    就連聖德帝和姚皇后也不例外。

    鄒太后拭了下眼淚,回首看到小七,怒氣上涌,厲聲喝道:“老七,滾過來”

    小七原本跪在地上,沒聽到鄒太后讓他起來,只好膝行兩步,跪在鄒太后身前,叫道:“皇祖母”

    鄒太后舉起龍頭柺杖,對着小七重重打了下去,小七不敢閃避。

    只聽得“撲”的一聲悶響,正打在小七的肩頭。

    小七沒敢以內力相抗,鄒太后這一下又用了十足的力道,只打得他肩膀一陣劇痛,可又哪裏及得上他的心痛

    只聽得鄒太后怒道:“哀家打死你這個小畜牲,哀家不在宮裏,你就這麼照顧你媳婦的把好端端水靈靈的小姑娘,弄成了這樣半死不活的模樣小七,你說,你給哀家好好解釋”

    小七心中傷痛難忍,垂首道:“皇祖母責打得對,是孫兒沒有照顧好若水,請皇福母重重責罰。只要水兒能夠平安無事,孫兒就算是舍了這條性命,也無怨無悔”

    “放你孃的狗臭屁”鄒太后氣得破口大罵,重重一頓柺杖:“你以爲你舍了性命就能救得水兒回來嗎你這臭小子的命也是水兒救回來的要不是水兒,你以爲你活得到現在還有你”

    她瞪向跪在一旁的聖德帝:“水兒對你也有救命之恩,你這個當皇帝的,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危在旦夕,居然還無動於衷你的良心都被狗喫啦哀家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良心的畜牲你們通通都沒有良心畜牲,全都是畜牲”

    她氣惱之下,口不擇言,隨口亂罵。

    聖德帝被鄒太后訓得擡不起頭來,滿腹委屈,也不敢辯駁,只好低下頭,連聲道:“孩兒知錯了,請母后恕罪。”

    他貴爲一國之尊,年過五十,頭髮鬍子都花白了,卻被鄒太后當着衆人的面前喝斥,一口一個畜牲的亂罵,又是尷尬,又是下不來臺。

    他擡眼瞧了瞧鄒太后,心想,母后好大的氣,您罵兒子是畜牲,那豈不是連母后您自個兒也一起罵進去啦

    當然這話他是萬萬不敢說出口來的,只是說道:“母后教訓得極是,都是兒子不好”

    “你當然不好,你們通通都不好”鄒太后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剛纔罵得的有點過份,但卻不肯認錯,眼睛對着兒子和孫子重重一瞪,卻不再“畜牲畜牲”的亂罵了。

    她罵了兒子,罵了孫子,就是不罵姚皇后,不但沒罵,甚至連看都沒看姚皇后一眼。

    可不知怎的,被她罵了的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親切,而沒捱罵的,卻在心中暗自惱恨。

    剛剛回來的德喜公公等鄒太后發了一通脾氣後,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對着鄒太后磕了個頭,雙手高舉一隻白玉雕盒,道:“啓稟太后娘娘,這是陛下命奴才取來的天山雪蓮,爲太子妃解毒的。”

    “天山雪蓮”鄒太后眼前一亮,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接了過來。

    那玉盒是由一整塊白玉雕琢而成,頗爲沉重,鄒太后拿在手裏覺得喫力,玉瑾見狀,忙將玉盒從鄒太后手裏取過,打了開來。

    一股極清淡,極幽香的氣息瀰漫開來。

    似蘭非蘭,似蓮非蓮,讓人嗅了,心肺俱清。

    盒中那朵蓮狀的奇花果然和它的名字一樣的美,花瓣瑩白如雪,果然是一朵雪中寒蓮,幽然綻放,吐蕊芳香。

    它保存在白玉盒中,香氣不散,花朵不敗。

    “好,好,好”鄒太后連讚了三聲好,她也曾聽過天山雪蓮有解毒的奇效,當下欣喜萬分,對聖德帝叫道:“乖孩兒,還是你大方,居然捨得拿出這樣的好東西來救水兒,快起來,快起來,你這把年紀了還跪在地上,也不怕閃了你那老腰”

    她見若水救治有望,便消了對聖德帝的怒氣,轉而關心起兒子的老腰來。

    聖德帝哭笑不得,在母后的眼裏,自己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只是他跪得久了,腿腳發麻,德喜忙在他腋下攙了一把,扶他起身,又見伶見俐地搬過幾把椅子,讓鄒太后和聖德帝都坐了。

    鄒太后發了一通脾氣後,又見有天山雪蓮這等靈藥,胸中的怒氣也慢慢消了,對周圍掃了一眼,道:“全都起來一個個見了哀家就矮半截,難道哀家是喫人的老虎嗎”

    衆人這纔敢慢慢站起身來。

    鄒太后又眼一瞪,道:“老七,你給哀家繼續跪着水兒什麼時候睜眼,你就什麼時候起來”

    小七低頭道:“是。”

    青影暗中咂舌,爲自家主子感到頗爲委屈。

    心道:這老太太好厲害,自家主子有這樣的祖母,也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主子明明是她老人家的親孫子,可瞧這架勢,老太太倒像是疼孫媳子比親自己的親孫子還要多,這心眼兒偏得唉主子,您的膝蓋可受罪嘍。

    聖德帝看了小七一眼,頗爲心疼兒子,心道:母后好糊塗,水兒中毒,和老七有什麼相干,下毒之人又不是老七,您老人家沒看見,水兒生命垂危,小七他比任何人都難過着急嗎您要罰,就該罰那罪魁禍首。

    他有心想爲小七說幾句話,可在鄒太后威嚴的目光下,話到嘴邊又縮了回來。

    唉,還是明哲保身吧。

    自己要是一搭話,母后的怒火準會燒到自己身上來,到時候再被母后一通小畜牲之類的亂罵,自己這皇帝的尊嚴是徹底地丟光了。

    鄒太后盯着玉瑾手中的天山雪蓮看了一會兒,又轉頭對着房中衆人掃了一眼,猛地一頓柺杖,嚇了衆人一跳,不知道誰又哪裏惹到了鄒太后。

    一個個全都膽顫心驚地看着她。

    只聽得鄒太后怒道:“太醫院的那些混蛋太醫呢全都死了不成哀家的孫媳婦病成這樣,居然只有一個太醫守在這裏,其他的那些庸醫呢還不給哀家滾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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