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山夜行客 >第九章 遇故人(2)
    叔父在寧州的買賣做的很是順利,連新貨文房四寶都銷路可觀,不僅原先圈定的商家定了貨,還新增了許多新商家,數量上加起來竟比在秦州、晉州兩個富庶之地的訂貨還多。何家祖上是做布匹生意的,後來延展開來也做紙墨,布匹生意一直不錯,紙墨生意因是從叔父接管後才着手辦起來,年歲短,質地、聲望、渠道等都屬於開拓階段,遂此番有此成績,叔父已然很欣慰了。

    一日叔父同客棧的店家閒聊,得知閔孝煜特意叮囑過店家要他多多在客人間爲他家的文房四寶做宣傳,心中立下感激不已。當初他不肯接受自己的贈送非要買,自己就想這大腿是抱不上了,沒成想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文房四寶銷路如此通暢,皆是閔孝煜的功勞。無論如何他都該當面謝謝這位恩人。

    這次見面是在孝煜城中的府邸。正門至前廳前的院子兩旁皆種了翠竹,只是這寒冬臘月,竹枝幹枯,僅剩的葉子也早已枯黃,顫顫巍巍地掛在枝頭,此時若有風來,怕是都要落盡了。進了前廳,那種蕭瑟的感覺纔好些,阿沅不禁哈了哈手。孝煜見狀,問道:“何小姐可是覺得冷?”

    阿沅聞言,小聲嘟囔道:“有那麼一點點……”

    孝煜遂叫人擡了個火盆到前廳來,又讓阿沅坐的離火盆近些。阿沅遵命地往火盆跟前挪了挪。

    “將軍不必客氣,她火氣大着呢。一大早就在客棧的後院裏亂跳呢。”

    “什麼亂跳呀!我那是在練功呢。”

    “別人練功都是練得渾身發熱出汗,你倒是越練越冷啊,還要烤火盆!”

    “我那是早上練的,到現在已經過去快兩個時辰了,怎麼可能一直髮熱出汗呀!”

    這種場面在孝煜的生活裏基本是沒有的,看着兩人鬥嘴,甚是溫馨有趣,他不太想打斷,可一會兒還有軍務,容不得他在府邸逗留太久,可直接公事公辦又顯得不近情理,遂藉着阿沅暖場道:“還冷嗎?不行的話再添些炭進去。”

    “不……不冷不冷,很暖和了很暖和了……”阿沅急忙擺手道。

    看着閔孝煜站在阿沅那邊,叔父也不好再跟她爭辯冷不冷的問題,言歸正傳,說明來意。

    “將軍,今日來,主要是想謝謝您的幫助,要不是您幫着宣傳了一番我們的文房四寶,不會有現在這樣好的結果,謝謝了。”叔父說着起身下跪行大禮,表弟也跟着跪地行大禮。阿沅見狀,也起身行了女子大禮。

    閔孝煜見狀,從椅子上起身,輕扶叔父的小臂,道:“舉手之勞。況且你們的筆墨確實好用,值得讓更多人知道,用起來纔好。”

    “將軍已經用過了?”

    “當日我便用過了,手感甚好。”

    “沒讓您失望,真是太好了。”

    孝煜像是想起什麼來,叫來守在門外的趙莆,吩咐其到書房拿個什麼東西來。趙莆拿來,阿沅才知是副寫好的字。那字筆鋒纖細,拐彎處卻粗狂有力,足見開闊,足見細膩,可惜融合的不太好,若是融合的好一些,倒是有相得益彰,並生意趣之妙。

    看阿沅看的出神,孝煜笑道:“聽聞何小姐書畫奇絕,不知對在下這副字有何觀感?”

    阿沅被他這一問,急忙在心裏組織着語言,稍頓後道:“公子可別誤信了外界傳聞,我哪有傳的那般厲害,厲害的那是我父親,不是我。”

    “哦?難道是在下聽錯了?”

    “公子肯定聽錯了,我沒那麼厲害的,沒那麼厲害……”阿沅繼續否認着。

    “不論真假了。這見解本就因人而異。單論這副字,何小姐覺得如何?但說無妨。”

    “這人怎麼非要我評他這副字啊!怎麼說呢?說好,沒那麼好。說差,也沒那麼差。好在它有自己的氣韻,嗯,就說氣韻吧。”阿沅在心裏腹語着,而後道:“這副字呢,清雋中不乏狂疏,開闊處又卷帶細柔,跟公子挺像的。”

    叔父雖文墨書畫沒有父親那般好,但於鑑賞還是有些天分的。聽到阿沅的品評,心下念道:“這丫頭還算會說話。名爲說字,實則說人。這位將軍就如同他這幅字一樣,清雋不乏狂疏,開闊不失細柔。”

    孝煜細細品磨着阿沅的點評,他讓她說字,他倒是論起他來了,雖與初意有悖,倒也不失意外之獲。“多謝何小姐點評。”

    阿沅此時尷尬極了,覺着耳根子都要燒起來了。明明要說的是這幅字,怎麼說出來就說到他這個人去了呢……

    此時趙莆催促道,該出發去營地了。叔父和阿沅不得不起身告辭。

    在這大老遠的地方,好不容易遇見一個認識的人,着實難得。

    自那日拜訪過閔孝煜的府邸後,遇上叔父和表弟外出談生意時,阿沅便自行出門去閒逛。一日在街上巧遇外出歸來的孝煜,他臉上滿是血污,肩口腹部多處負傷,被侍衛架着往府邸的方向急速而去。阿沅不知發生了什麼,急忙跟在後面也進了府邸。

    原來是探查欒嶺一線時,被北越埋下的伏兵所擊,不慎重傷。

    阿沅第一次見到這種血光,惶恐的不知所措,面上爬滿了不知所措。孝煜雖傷的不輕,意識卻還算清醒。見阿沅那樣子,叫陪侍在旁的趙莆帶阿沅到別院去,派人陪着。趙莆走到阿沅跟前,請她到別院去休息,阿沅迷迷糊糊地跟着他出來,直到那滿屋的血腥味淡了,也看不見大夫、血布的影子,才清醒過來:“沒事吧?會沒事的吧?”

    趙莆看着眼前這位受了驚嚇的小姐,和聲細語道:“沒事。會沒事的。以前比這傷的還重時都沒事,這次肯定更會沒事的。小姐放心。”

    阿沅遲疑地拉出一連串的“哦……這樣啊……那……那就好……”

    趙莆把阿沅帶到了對廊的一間屋後,又吩咐一位侍從守在門外,便匆忙返回。這時大夫已經基本清理好了傷口,一旁的僕役正在清理地上和桌上的血滴和污物。

    “安排好了?”

    “好了,您放心吧。”

    “等她安定下來,派人送她回客棧去。”

    “是。”

    孝煜說完閉上雙目,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待他再次醒來時,已是午夜。喝過趙莆端來的湯藥問道:“何小姐回去了嗎?”見趙莆面露遲疑,追問道:“怎麼了?出了何事?”

    “倒沒出什麼事。就是何小姐下午那會兒在屋裏睡着了,到現在也沒醒,我也不好叫醒,所以……所以就派人到客棧跟她叔父說了聲,明日早上再送何小姐回去。”

    趙莆說完偷瞄了眼孝煜。這座府邸除了後廚那裏有幾位負責餐食的女眷外,全府上下再無女眷,也從未留過女眷過夜。擱從前他也不敢擅自留宿女子在府邸,但這位何小姐他瞅着將軍對她似有不同,冒然將人叫醒不妥,一直等她醒來,可她一直未醒,就只好自作主張將她留宿,再派人去客棧通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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