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兮將賁雲車化成的紅色羽毛朝左手手背上一拍,羽毛彷彿圖案印在了他手背上。
那人見他不回答,又不像尋常百姓,以爲他是臻吉城中漏過的王公貴戚,捉住或者殺死,都可以換取不小的獎賞他們是臨近東六國南端的刺麪人,臻吉傳出仙人降災的傳聞後,刺面王發現進攻東六國的機會來了,當即宣揚“天要亡涉國”的謠言,發兵攻打涉國,並指幫助涉國的,都會遭到天罰。
號令一出,東六國周邊虎視眈眈的國家紛紛響應,迫使其他五國不能幫助涉國,涉國本就小,才一郡之地,沒有其他五國相助頃刻間土崩瓦解,臻吉城也被攻破。
說起來,因果着落在伯兮身上,可是再往前推,真正的因由是寒瓊仙闕。
伯兮不爲所動,這支刺面軍的小隊人喊馬嘶地朝他衝過來,而伯兮的視線根本就沒有焦點。
儲物的靈器法寶是唯一不需要煉化就可以使用的,賁雲車雖然能容他進出,可不經煉化速度很慢,劍修的飛劍最快,他沒有飛劍,但可以試試
才這麼想着,這些刺麪人終於衝到了近前,他們太弱小,直到馬蹄快要踐踏到身上,伯兮才感覺到殺意,他的視線到底是有了焦點,往這隊人馬身上一落,一片劍光封住了他身前二尺距離,交織如網絞殺出去。
一息之後,馬背上的人死光了,濺起的血還在潑撒。馬匹嚇得腿軟,有幾匹翻在了地上,其他的倒退幾步後跑離。
伯兮看看落地的屍體,嘆了口氣,果然,蕊散人沒能把他逼到化成飛劍的地步,這些人更指望不上。
不過比起最初一失控便需要師父出手,現在他失控的時間越來越短,剛剛那一息之內他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失控。
如江朝夕那般,對他不存殺意,又可以把他逼到化成飛劍的人太少了,否則多遇到幾次,說不定伯兮就可以自行掌握這種變化的方法。
現在,想化作飛劍趕路是不能了正當無奈,伯兮感覺到腳下微微一震,嗯有人雪中送炭。
他提腳一跺,數道劍光鑽進地下,幾息後,土石沖天飛起,不遠處的地面隆起,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地面裂開後卻又沒有了動靜。
伯兮道“出來,不然”
不然什麼還沒說出來,地底下就鑽出了一個大梭子,足有三丈多長,外殼上已經被劍光割開了好幾條口子,從縫隙裏奇異的漏出光來,就像裏面有人點了燈。
有個聲音抖着道“你是伯、伯、伯”
“出來。”伯兮第二次說這個詞。
對方劇烈地抽着氣,聽響動肺都快炸了,可是不敢耽誤,這梭子橫着打開,一個寒瓊仙闕的弟子從裏面鑽了出來,一出來膝蓋就軟了,“噗通”跪到地上。
“饒、饒饒”
伯兮懷疑自己能把他直接嚇得魂魄離體,他不能煉化法寶靈器,就不能讓這人死,居然不得不安撫一下,要不然沒人送他去復南。
“饒你不死。”
安撫人,伯兮顯然不擅長。
寒瓊仙闕那弟子臉色慘白,彷彿聽到的不是被饒了一命,而是伯兮要吃了他一樣,吭哧吭哧地要背過氣去。
伯兮再次想起四師弟,萬般無奈道“不殺你,你送我去中曲國復南城。”
那弟子不知什麼修爲,心跳劇烈到伯兮都能聽見的地步他的兇名,在跟江朝夕一戰之後,恐怕傳得更加匪夷所思了。
伯兮邁步走進那能遁地的梭子裏,過了幾息,這弟子才提着膽子想明白他的話,再揪着心地進到梭子裏,將身體緊縮在離伯兮最遠的位置。
“走。”
“是、是是的、是”
有了這人的雪中送炭,速度儘管不夠理想,至少能避開一些修爲不太高的修者。
一月後。
中曲國復南城一處宅院裏,甘儀正在火盆邊與盧子平商議找豪門大族購糧的事,一個小宦官連跑帶滾地衝進門裏,撲在地下喊道“王上趙家大公子在宮門前求見。”
送走趙家後,已經有兩個月,沒有任何仙人出現,甘儀以爲他此生的仙緣已斷,以後再也不會有了,這才把送給四公子的宅院當做了緬懷的地方,時不時跑來喟嘆一番。誰知道當時引得四公子大發雷霆,失蹤不見的大公子突然出現了這是在玩他嗎
盧子平給甘儀拍着衣袍上的火星,門外一道輕而穩的腳步聲傳來,隨即,甘儀看到了小宦官說的在宮門前的趙家大公子。
他狠狠閉了一下眼睛,趙家見過的幾位,都是一見畢生難忘的人物,即使第一次去趙家時,在門外見到的來應門的,甘儀至今也能認出來,可是眼前看到的這一位,眉眼五官確實是大公子無疑,但看過去的感覺竟然是另一個人,與他記憶裏的大公子沒有一丁點相似的地方
伯兮對甘儀面生得很,可以說毫無印象,不過他是跟着報信的人一路跟到這裏來,又親耳聽到小宦官叫“王上”,知道不會弄錯,又看甘儀露出不敢相信的樣子,寒冰似的面容下略略有些尷尬。
“你上次見我時,我喝醉了。”
多的,伯兮不懂如何去解釋,也不想解釋。
虧得甘儀心竅多,一聽就懂了,心道“你喝醉時一劍冰封一座山,那是發酒瘋麼”
這念頭,甘儀可不敢說出來,再看伯兮一眼,眼睛一刺,心臟一蹦,渾身寒毛就這麼抖擻了起來,這還是伯兮刻意收斂了氣息。
甘儀硬頭皮道“大公子,我奉四公子命,將趙家送出中曲國已過去了一個月,您沒有跟他們遇到嗎”
伯兮恍然,難怪那宅院裏空空如也,又落滿了灰,原來早已經離開了。
“往何處去了”
甘儀道“送出中曲國後,我便不得而知了,不過,出關時走的西方的子絡關。”
伯兮一頓,有一道神識從他身上掃過被人發現了。
他拽出一塊小木牌,這木牌上被他刻了晦金符,若非如此,他連甘儀的面都見不到,一靠近復南便會被發現,這時已經被發現,晦金符無用,他手指一捏,木牌成灰落地。
甘儀忐忑地立着,被伯兮的舉動嚇一跳,忙道“四公子應該是去了別處。”
伯兮看他時,他又怕又懊惱地說道“我手下的付閒爲求仙丹長生,與棲遲宮的長老勾結此事,我是從四公子那得知的,懇請大公子原諒,那付閒雖是我倚重的宰丞,出了這等事我也不能容他,已凌遲處死了。”
伯兮這才知道蕊散人預備下桂仙釀的因由,他並沒有問罪的打算,只要師父無恙,師弟們平安,一切都好。
他朝左手手背上一拍,手背上的紅色羽毛落了下來,乘着那道神識偏離時,將這羽毛遞給甘儀。
“此物交你保管,見到我師弟便給他。”
甘儀疑惑地接過去,猶豫道“可是四公子離開時不像會再回來,要是見不到”
“他會回來的。”伯兮不再說什麼,走出屋外。
甘儀忙追出去,盧子平也緊跟着,到了外面一看,伯兮的頭髮和衣袍無風自動,就像天上有他們看不見的力量,把他往天上托起。
這可是大白天甘儀急了,滿城人要是看到,不知會不會引來什麼禍事。
伯兮像燭臺熄滅後的殘煙,自如隨意地越升越高,既非他們想象的在天空上行走,也不像鳥,更不像射出的箭,伯兮自身是道殘煙,身外闊袖衣襬水似地流淌,襯出一身謫仙的氣息,這氣息冰冷,蔓延出去,讓天上等着他的六個黑袍金冠的人通身涼透。
其中一人喝道“結陣”
甘儀仰頭看着,心底明瞭伯兮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四公子一定在到處找他,而這冒出來的六個仙人根本不顧青天白日的,就迫不及待要跟大公子動手,這六個仙人氣勢凌厲,一看就很強,趙家的敵人果然不是他的微薄之力能抗衡,只要雙方在數萬凡人百姓眼前亮了相,這消息無論如何都會傳到四公子耳朵裏,那時,四公子肯定會回到復南來。
甘儀將手心裏的紅色羽毛悄悄捏緊,裝出緊張的樣子扶了一下帽子,把這片羽毛塞到了帽子裏,一邊屏氣凝神看着頭頂上的天空,一邊期待起了不久後,跟四公子的再次相逢。
“落陣”
這六人各持一支陣旗,隨着主使者的口令,法陣已成,把伯兮困在陣中,膽量是真大,可惜並沒有什麼用。
伯兮眼中寒光一凝,在法陣結成的這一瞬間,有人以爲他走不脫,畏懼的想法終於變成了誅殺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