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定遠侯班超 >第二十七章 重返河西
    漢明帝永平十五年公元72年,陰曆十月二十,也就是“霜降”節氣的前二天,奉車都尉竇固和騎都尉耿忠率五千騎卒,在雒水南邊的長亭,告別代替皇帝來送行的的三公九卿和文武百官,告別送行的妻兒老母和數萬雒陽吏民,浩浩蕩蕩地離開京師。

    大軍順着崤函險道行到弘農郡,當天便在弘農郡紮營住下。

    班超則提前一日馳到太華山軍營,沒想到班家坊內已經貴客盈門。三年練兵,收營在即,那天晚上,右扶風秋曹也趕來了,華陰令朱五木帶着幾名庖廚親自掌廚燒烤。班前則取出權魚存在這裏的西域蒲桃酒,在班家宗祠大宴別部全軍,由右扶風秋曹帶着三老、鄉紳給別部餞行。

    酒酣時分,秋曹似是很隨意地說起馬匪的事兒,“仲升,西域地域廣大,西域各國都是沙漠綠洲上的城邦國。而這些沙匪是遊蕩在沙漠上空的幽靈,是看不見、又趕不走的惡夢。汝不知道彼什麼時候、會從什麼地方,會在汝最無防備的時候突然出現。”

    “沙匪身懷絕技,勇武過人,血腥殘忍,從不會放過任何一支駝隊。尤其胡焰、蒙榆、肖初月和周令四人,都是十惡不赦的慣匪,且每人都殺人如麻,有萬人不擋之勇。如果能收降四人,爲別部所用,別部定然將如虎添翼”

    經過三年殘酷訓練,別部營中三百五十餘士卒、刑卒,隨便那一個都勇不可擋。便是茂陵一戰後倖存下來的蠕蠕等五名胡女,也令人生畏。此時的班超,自然未將幾個小沙匪當成一回事。但是,他還是點點頭,記住了這四個人的名字

    等竇固的大軍過了華陰時,班超率領三百騎卒歸建。別部的行軍位置在後軍之前,中軍之後。漢軍經三輔出隴右,又經烏鞘嶺進入河西走廊,一路到達涼州酒泉郡的涼州大營。而班超這纔算真正開始了三十餘年的“平生懷仗劍,投筆事戎軒”的戎馬生涯。

    即將離開河東,在等待乘船至河西時,班超心思重重地望着高平城方向。華塗突然悄聲問道,“司馬,河東是否有未竟之事還是聞到呼衍歷味兒了不管是私事公事,吾都可以帶幾人緩行幾天。太華山上讓彼走脫,是吾終生遺憾,吾正想再會會這死驢”

    華塗是中軍軍侯,他是班超肚子裏的蛔蟲,見班超常常向高平城方向眺望,且若有所思,極容易走神,一付心思重重的樣子,於是便主動問道。

    班超搖了搖頭,他眺望着高平方向,輕聲道,“呼衍歷此時正在河西,吾能聞着彼味兒。不過,吾此時想的不是這個胡人。班家在此確實有私事,不過吾已命人去辦。汝爲中軍軍侯,即將接收刑卒,汝不能離軍”

    到底是什麼事,班超不說,華塗也不好再問。

    從進入河西這塊熟悉的土地開始,班超胸中即瀰漫着一股遠行歸來的感覺。“不望祁連山頂雪,錯把張掖當江南”。河西是他的出生之地,他和班固、雁旋、權魚一起,在綠洲和黃沙中度過了自己的童年歲月。那一段美好的時光,已經永遠刻在他記憶的深處,成爲生命的一部分。

    除了故地重遊的感慨,進入河西,他確實還強烈感受到了另一股氣息。十年前,他與淳于薊、秋臣聯手,與漠北強人呼衍歷在崤山之下的呂苑血戰一場,最終慘勝,屠蘇將軍還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呼衍歷帶傷逃進河水上游的深山之中,被淳于薊一路追殺至河東,最終脫身。

    十年來,呼衍歷並沒有消失。他就象一個幽靈,仍在大漢的腹地遊蕩着,雒陽、太華山都露出過他的蹤影,他正死死盯着權氏一族。班超深知朝廷的盤算,太史橋大案時,楊大人不露面卻“命”他去解救權魚。這個呼衍歷的行蹤,朝廷瞭然於心,卻一真不將其伏法

    就因爲子虛烏有的履葵魔咒,就爲了寒菸脖子上掛着的那塊看着不起眼的小石頭,這討厭的魔罵到底要折磨多久班超早已經將寒菸當成自己的閨女養,寒菸也常居班府。班超已經命鄧堯、班昭悄悄留心,要給她找一門好親家。他又想起老疏勒王的咒語,按照那說法,只有找到能爲寒菸復國之人,並與寒菸成親,石頭纔會露出真容。

    其實,史家子孫班超從來不相信什麼魔咒。但呼衍歷這個愚昧的漠北人深信不疑,朝廷也信了,都在等着那一刻。於是,在班超內心深處,他也在等着那個他並不相信的一刻。因爲,他已經決心幫朝廷找到那個被履葵符了魔咒的草原柱璽,徹底斷了漠北胡人風水

    兩年前,司馬南在三輔作亂時,司隸校尉部別駕從事竇戈至河西,順藤摸瓜,最終抄了北匈奴“國師”呼倫的老巢。但呼衍歷卻再一次從竇戈的眼皮子底下逃掉,從此,整整兩年時間不知所蹤。

    自從進入河西時起,班超又強烈地感受到那一絲讓他心裏倉皇、並隱隱不安的氣息。人的一生總會遇到一二個這樣的對手,他或許是你的手下敗將,但每想起他,你都會在內心洋溢着一份莊重,你會感到興奮、激動和不安河西是大漢通向西域、漠北的交通要道,西域胡人、漠北胡人、羌人、鮮卑人等都與漢人共生在這片土地上。複雜的人口,不同的生活習俗,河西必然是呼衍歷隱藏在大漢的最好地方。

    沒有根據,這僅僅是他的感覺。可河西、河東地域廣大,沙漠、草原遼闊,人口衆多,商隊來來往往,你上哪去找他只到此時,班超才理解了楊大人當初的決斷。匈奴隱藏在大漢的人,絕不僅僅一個呼衍歷,抓了他,也就斷了線索,更大的魚兒也就難入網了。

    可自從兩年前呼倫在彭城死在楊大人的劍下時起,朝廷定然已經沒有理由再留着呼衍歷。此刻的班超,渴望着與呼衍歷再來一次較量,報太華山時的一箭之仇

    大軍路過當年河西軍首府觻得城時,班超帶着班秉、班騶二人來到昔日的大將軍府。如今這裏已經是城中一個最大的互市市場,紛紛揚揚、熙熙攘攘的車馬、牛駝和無數行人間,僅有幾處黑色的斷垣殘壁,彷彿在寒風中訴說着當年那場火災的慘烈。

    “陶將軍,師父,河西軍的將士們,吾來了,給汝等報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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