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定遠侯班超 >第十六章 帝國誓言
    王治濱河而築,位於北山河南岸,故稱南河城注:故址在今焉耆回族自治縣四十里城子鎮漢代古城遺址。南河城並不大,長約近四百丈,而寬僅不足三百丈。但在南河城四周,卻分別自然形成了四座衛星小城。在富饒的盆地綠洲之上,這樣的小城足有十餘座,城池均以堅硬的夯土築成,使南河城易守難攻。

    進入焉耆國境時,國王廣與王妃謦姬率領、左將北鞬支、國相腹久、擊胡候栴參、卻胡候谷矧等一干官員跪迎於國境之上。性烈如火的耿秉討厭國王龍廣,他甚至曾想斬殺龍廣與親北匈奴衆將,但他控制了自己。

    離開金滿城前,竇固曾與衆將密議過是否要斬殺龜茲、焉耆兩國國王並再立新王。但大軍明年二月即要班師,如果兩國已降卻受到清洗,將不利於爭取西域人心,短期內勢必引起諸國社會動盪,以陳睦、郭恂之能,未必能在短短的二三個月時間內穩固諸國形勢。

    踟躕再三,四人一致決定,爲穩妥起見,由西域都護陳睦在龜茲、焉耆兩國王治派駐監國使者,一旦發現有異動,則立即廢掉國王另立親漢新主

    他們或許誰也沒有想到,正是這一無奈的決定,埋下了失敗的種子

    當天晚上,國王龍廣在王宮內舉行盛大國宴。國王與衆臣雖然表面恭順,但耿秉分明看出,龍廣、北鞬支等人臉上肌肉跳動,目光戰悸躲閃。這刻意掩飾着的恐懼、不服、不甘,令耿秉心裏更加不安。

    但他沒有時間鎮服焉耆國君臣,他只能將這一重任交給他的愛將陳睦和郭恂。第二天,他在焉耆王龍廣的親自陪同下,率漢軍自王城南河城南下,經過無邊無際的稻田後,便通過葦橋進入蘆花飄蕩、寒風呼嘯、葦浪翻滾的沼澤中。

    焉耆國又稱爲澤國,自王城向南數十里便是一片沼澤地帶。天山無窮無盡的冰雪融水彙集形成了碧波浩淼的秦海注:即今博士騰湖。秦海東西長一百五六十里,南北寬近九十里,遼闊如大海。秦海又通過焉耆水注:即今孔雀河注入北河注:即今塔里木河,最終東流注入蒲昌海注;即今羅布泊。

    在焉耆水經過的焉耆國南部下游地區,形成了東西延綿八十餘里、南北寬四十餘里、一望無際的沼澤地帶,兩漢時代稱爲大澤。大澤地形複雜,人馬、車輛不能通行。它東接秦海,西接南山注:即今霍拉山,成爲焉耆國的天然屏障。焉耆國在沼澤中用木頭建起一座長橋,上覆幹蘆葦壓實鋪平,再覆泥土,形成自北向南、一直通到焉耆水岸邊高地的蘆葦橋。

    因而這座長達四十餘里的木橋又稱爲葦橋,是進入焉耆國的必經之路。

    耿秉在龍廣的親自陪同下,率陳睦、郭恂的漢軍經過漫長的葦橋,來到南方山下的焉耆水畔高地上,然後順着蜿蜒曲折的焉耆水畔的峽谷商道進山,越過天險要衝鐵門關注:漢唐時的雄關要塞,古絲綢之路中段的必經之地,位於庫爾勒市北郊8公里處,走出陡峭的峽谷出口,進入尉黎國注:即今庫爾勒綠洲,王治尉黎城故址在今庫爾勒市東南郊。

    大軍在尉黎國歇息一夜,天明後再順着北河貼着北山輾轉向西一百六十里,進入胡楊林立、生機盎然的荒廢小綠洲。到這天的晌午之前,荒原上一座破舊的城池遺址呈現在眼前。

    城池背倚延綿不絕、高聳入雲的天山支脈霍拉山雪峯,巍峨壯觀的城牆殘壁依稀能見到當年的赫赫武功和無尚威嚴。城外環城周邊是千餘畝農田,護城壕已淤塞,壕內枯葦亂草萋萋。城牆上已生出一叢叢枯草,在寒風中戰慄着。枯草間分明雜着殘箭,仍能看出六十年前那場生死大戰的痕跡。

    進入東城門前的甕城,只見城門洞開。進入城內,放眼所及遍地瓦礫、垃圾成堆,一片一片黑色的斷垣殘壁,一座一座堆積如山的黑色殘燼,似乎在訴說着什麼。六十餘年光陰悠悠,這座輝煌的都護城當年毀於大火的痕跡,依然歷歷在目

    城內是一個百餘人的烏壘國一個小部族在這裏居住。部民們在城東北角廢墟上藉助廢棄的房屋牆體,建起一座座草廬、圍欄,圍欄內圈養着牛羊

    眼前的景象令耿秉、陳睦和將士們無不黯然。這裏便是前漢時西域都護府所在地烏壘城注:故址應在今輪臺縣野雲溝鄉偏西南的綠洲地帶,這裏也將是中興後大漢首任都護府的駐屯地

    大軍的到來,令小部族惶恐,酋長年逾六旬,是一個獨臂老年塞人,他帶着他的部民們跪迎大漢將軍

    耿秉在焉耆、尉黎兩國君臣和部族酋長的陪同下,視察了這座廢墟。

    曾經的繁盛和榮耀,已經成爲瓦礫和殘跡,在蕭瑟寒風中愴然顫抖着。從尉黎國西來,沿途在北河與南山之間的綠洲上部族林立,但這片荒廢的小綠洲上卻只有這一個小部族居住。現在的烏壘國是龜茲國屬國,有吏民千餘人,他們生活在離這片綠洲西邊近二百里的一片更大的綠洲內注:即今輪臺縣。

    當年焉耆國率尉黎國、危須國擊殺漢都護但欽後,一把大火燒燬了烏壘城。現在烏壘城,城雉和箭窓已破敗不堪,但西域少雨,譙樓、女牆、馬面、四個城門的甕城形制尚在,當年漢軍版築而成的城牆與房屋的牆體總算保存了下來

    此時正是晌午之後,天下起了大雪。在都護府官署黑乎乎的殘壁前,耿秉在滿院荒草廢墟上舉行了隆重的祭奠儀式。焉耆國王龍廣與衆貴族魂飛魄散,他們原以爲性烈如火的耿秉帶他們來這裏,是要以他們的人頭,來祭奠前漢故都護與無數冤死的屯卒、妻兒老小英靈呢。

    但他們想多了,呼號的寒風下,耿秉主祭,他在紀述了前漢歷任都護功德後,對天銘誓:“冥冥蒼天,巍巍河漢。先人雖去,功昭遠域漢承天命,北擊匈奴。再設都護,統領西域破胡壯侯,言猶不遠。撼漢天威,雖遠必誅噫乎昊天,永志吾言”

    這不是一位將軍的隨口而言,這是大漢帝國的國家誓言天下雖已無陳湯,但犯強漢者則依然必死這更是對素有攻歿都護劣跡的焉耆國君臣的警告,再敢襲都護府,大漢會以傾國之力,追殺罪人直至屠城

    因而此言一出,焉耆、尉黎兩國君臣、貴族無不面如土色

    從第二天朝食後開始,焉耆國、尉黎國發民力一萬,調集畜力、糧秣、木料、紅柳、蘆葦、乾草,由兩國國王親自督工,頂着凜咧的寒風和飄飛的雪花,開始轟轟烈烈地修繕城池。

    烏壘城比焉耆國的王治南河城要稍大,長約五百丈,寬爲四百丈,城牆廢墟高達五丈,寬二丈。城四隅建有八個馬面,北牆外則建有馬面二處。它是前漢時在此屯田的漢軍,採用“三順一丁”或“四順一丁”的錯縫夯土砌法築成。在每層土坯之間,都墊有葦莖或木柴加固。

    隆冬季節,焉耆、尉黎國役民們先將瓦礫、垃圾清理到城外,然後在被燒燬的房屋牆體上架樑鋪椽,再剖木鋪好屋頂,覆上一層由蘆葦捆紮而成的葦捆,最後上面苫白茅草。其間,還鑿開城外冰得堅硬如鐵的表層土壤,挖出深深的洞穴,然後從堅硬的凍土層下取出乾燥的熱土,在點着篝火的室內再和成泥漿,做抹縫或固定蘆葦、茅草用。

    耿秉則利用一切時間,向陳睦、郭恂研討即將到來的大戰。

    萬餘役民日夜奮戰,一個月時間過去,敦煌郡的糧草輜重也已經過來,烏壘城的譙樓、官署、營房、馬廄、箭壘等都修繕完畢,這座昔日的都護重鎮又重現風采。

    耿秉在烏壘城殫精竭慮的時候,人在天山以北金滿城的竇固則帶着國王安得與耿恭二人,將天山北麓山坡上各山澗要衝全部巡視一遍。從車師後國翻越天山至車師前國,漢代有兩條險峻的峽谷澗道相通,前漢時代漢軍在這兩條峽谷的入口,都建有城堡據守。竇固在位於金滿城東南一百五十餘里的天山北坡上,見到位於麻溝河西面懸崖上的要塞堡壘時,不禁爲之一振。

    城堡建在天山北麓山樑頂端,坐南面北,俯瞰着山北一望無際的龐大綠洲。它北、西兩面城牆建在自然溝樑上,東牆較低,鄰近深崖。北面是陡坡,南面地形雖低但坡度較大,南端坡底河谷深約二十餘丈,地面露出岩石。

    城堡居高臨下,易守難攻。城中是成羣的漢式建築,夯牆瓦頂,都出自漢人工匠之手,分明是前漢時代屯田漢軍修築的軍事要塞。站在堡壘之內的官署前,放眼南望,高峻險要的天山如一幅畫,雪峯直入雲霄,猶如仙境。一條彎彎曲曲的山間道路,從堡壘西側逶迤通向山內。從山巔的峽谷山道翻越天山至山南交河城,不過二百餘里。而此堡當道路要衝,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此堡乃前漢時大都護鄭吉大人所築,控制山巔通向山南的通道,名疏勒城注:即今新疆奇臺縣半截溝鄉麻溝梁村石城子古城遺址。”安得爲自己國內能有這幺一座城堡引起大漢將軍興趣而高興不已,便仔細介紹了城堡的由來。

    竇固興致勃勃地登上城頭,只見巍峨的疏勒城雄踞山北,它的西、北兩面城牆高達六丈,南面高四丈,而東城牆則高達三丈。牆體厚達二丈,西、北、東三城門均有堅固的譙樓,城池四角則建有高大的箭樓。東城門爲士卒至澗內汲水用,外爲懸崖,未做整固。而西、北兩城門內,均建有子城,城門外則建有馬面和甕城,可謂固若金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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