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爽自認爲智計非凡，卻還是跟不上李延慶的思路。</p>
李延慶身爲新任留臺監察御史，入城才三日不到，而且此時正值初秋，也並非傳統的狩獵時間。</p>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李延慶這時候出城狩獵，都有些離奇。</p>
王爽思來想去，也想不明白：</p>
爲何李延慶會選擇這時候出城狩獵？</p>
與韓倫一樣，王爽也對李延慶做過充分調查。</p>
但王爽並不會像韓倫那般，輕信李延慶在宴席上的表現。</p>
畢竟，觀李延慶之前的種種行爲，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只會享樂的廢物衙內。</p>
王爽看向前來報信的眼線，問道：“金五，你們能跟上去麼？看他去哪裏狩獵。”</p>
眼線姓金，在家中排行老五，乃是洛陽城裏一潑皮頭頭，被王爽所豢養。</p>
“在下已經派人去追了。”金五面色有些難看，猶猶豫豫道：</p>
“但恐怕只能追到城外五里左右，李延慶他們都騎着馬，而且出了城往西北二十里，俱是山林......”</p>
金五的言下之意，那就是追蹤李延慶一行太過困難。</p>
“說的也是，那就不必跟了。”王爽輕輕往後一靠，對眼線擺了擺手：“辛苦你了，去賬房拿賞錢吧，等李延慶回城後，再繼續監視他。”</p>
“多謝王刺史賞賜！”</p>
眼線喜形於色，起身正打算離去。</p>
“慢着。”王爽卻想起了什麼，出聲叫住金五。</p>
金五當即停下腳步：“刺史可還有別的吩咐？”</p>
王爽命令道：“把人手都調去監視竇儀，他最近似乎有些不安分了，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向我彙報。”</p>
“是，小的這就去安排。”金五點了點頭，很快告退。</p>
王爽端起茶碗，輕輕嘬了一口茶湯，低聲沉吟：“這李延慶，難不成真是個只會享樂的廢物？”</p>
再怎麼絞盡腦汁，王爽也只能想到這一個理由。</p>
不然他沒法解釋李延慶的行爲。</p>
“看來八成就是這樣了。”王爽放下茶碗，輕蔑一笑：“這李延慶也沒什麼威脅，虧我先前還派那麼多人監視他，放鬆了對竇儀的監視。”</p>
王爽起身，揹着手來到庭院中，看着滿庭花草，臉上卻滿是煞氣：</p>
“最大的威脅，始終還是竇儀！”</p>
......</p>
竇儀正在喫早飯，聽聞李延慶出城狩獵，差點噎住喉嚨：“咳咳咳...”</p>
一旁的侍女連忙倒上一杯溫水，並遞上繡帕。</p>
竇儀一口氣灌下一大杯水，又咳了一陣，這才緩過勁來。</p>
接過繡帕擦了擦嘴，竇儀看向立在桌前的中年武將，問道：“李延慶從西門出城了？還揹着弓，一副出城狩獵的樣子？”</p>
中年武將站姿筆挺，昂首回道：“下官確認無誤，出城的正是李延慶，他向守門的衛兵自稱要出城狩獵。”</p>
武將乃是西京步軍都指揮使，名爲衛全節，是個正八品的武官。</p>
身爲西京留守，竇儀的職權與一般的節度使相同，執掌西京的文武大權。</p>
駐守洛陽城的五千駐軍，自然也在竇儀的掌控之下。</p>
以往，西京留守都是由武官擔任。</p>
竇儀看着桌上幾盤可口的早餐，頓覺食慾全無，吩咐衛全節道：“好了，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p>
待衛全節退下，竇儀當即起身，想要離開餐廳。</p>
侍女問道：“阿郎，不吃了麼？”</p>
“不吃了，沒胃口。”竇儀一甩袖子，起身來到屋外的六角亭下。</p>
望着水中游動的錦鯉，竇儀嘆息道：“李延慶啊李延慶，這時候你竟然出城狩獵？你到底是怎麼想的？”</p>
竇儀當然知道，前天李延慶應韓倫之邀赴宴一事。</p>
事後，李延慶並未將宴會上的詳情告知竇儀。</p>
這纔過去了一天多，李延慶竟然拋下一切，出城狩獵去了。</p>
竇儀很自然地就懷疑：李延慶這是收了十阿父的好處，放棄了全盤計劃？</p>
李延慶畢竟還是武官一邊的人，自己貿然輕信此人，確實有些不應該...竇儀現在甚至有些後悔輕信了李延慶的計劃。</p>
竇儀轉念又想到：就算李延慶當真向十阿父妥協了，他那計策似乎也很是可行......</p>
要不，我自己試試看？</p>
竇儀很快拿定主意，回到養着畫眉鳥的書房，取下書架上那個裝有十阿父罪證的木盒。</p>
翻看一陣，竇儀很快鎖定了一個人：穆禮。</p>
與李延慶一樣，竇儀也看中了穆禮，認爲此人是諫匭上書最合適的人選。</p>
竇儀寫了一封信，蓋上自己的私印，裝入信封之中。</p>
隨即，竇儀招來一名跟隨他十幾年的親信老僕，將信封遞給老僕，吩咐道：</p>
“你立刻去偃師縣，尋到一個叫穆禮的年輕書生，將這信交給他，並讓他速速來洛陽一趟。”</p>
老僕將信鄭重放入懷中：“在下知道了，何時出發？”</p>
竇儀想了想，說道：“明早，我會讓衛全節派士兵護送你一道前往，務必要將穆禮帶來洛陽。”</p>
老僕領命而去後，竇儀又寫了封信，招來另一名年輕僕役，吩咐道：“你速速趕往開封，將此信交給竇儼。”</p>
竇家五龍，竇儀爲長，官職在五兄弟裏也是最高。</p>
竇儼是竇家老二，如今官至翰林學士，在朝中也是舉足輕重的高官。</p>
按照李延慶的四步走戰略，這第一步就是造勢。</p>
竇家五兄弟都在朝中爲官，同僚好友遍佈朝堂，能量極大。</p>
竇儀自以爲，借用幾位兄弟的力量，在開封造勢，傳播十阿父的罪行，可謂輕而易舉。</p>
“是，小的明白。”年輕僕役接過信，領命而去。</p>
竇儀將木盒放歸原位，起身來到鳥籠前，取來逗鳥棒逗弄畫眉。</p>
鳥兒不堪挑逗，連跳幾下，甩了竇儀幾個白眼，扯開嗓子高聲鳴唱起來，聲似如意。</p>
竇儀眉開眼笑：“好好好，承你吉言，我此番定會稱心如意！”</p>
......</p>
正午，太陽高懸。</p>
李延慶領着六名親衛，抵達了狩獵的山林。</p>
一路行來，李延慶並未發現有人跟蹤。</p>
很快，李延慶與李石換上了普通百姓所穿的褐衣。</p>
臉上抹了些灰土，背上行囊，李延慶與李石騎上兩匹瘦馬，風塵僕僕趕往偃師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