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全然出乎濠州守將郭廷謂的意料。
哪有人攻城這般着急的?不按套路來啊?!
郭廷謂站在濠州的南門上,望着潮水般涌向濠州城的周軍士兵,以及一座座觸目驚心的攻城器械,雙眼直髮愣。
其實,李重進也不想這麼早就攻城。
按照他的節奏,怎麼說也要先把濠州城圍上一兩個月,先看看能否誘敵出城,或是打點小規模的攻防戰,試探試探城內守軍的實力。
李重進認爲,攻城就像是釣魚,要先把魚溜累了,溜乏了,這樣才能十拿九穩地提上岸來。
當初在壽州城下,李重進就能耐住八個月的寂寞,到了濠州再等上一兩個月對他來說當然不在話下。
可李重進能等,郭榮卻不能等。
城內守軍不超過兩萬,還都是些兵甲不足、訓練不精的地方雜牌部隊。
反觀周朝南下大軍,足有八萬禁軍精銳,全員披甲不說,還攜帶了大批精良的攻城器械。
優勢在我,爲何要等?
郭榮一向是個急性子,況且周軍存在糧秣不足的隱患,此番南下當然是要速戰速決。
區區一座濠州城還滿足不了郭榮,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濠州東面的泗州、楚州等南唐重鎮。
若是能一鼓作氣,沿着淮河直接捅穿南唐的淮河防線,一路捅到東海邊上,這淮南十四州不就是囊中之物了嗎?
郭榮能產生此等“不切實際”的野心,都是源自南唐朝廷的不作爲。
是,李重進確實是在紫金山擊潰了南唐的五萬禁軍。
但南唐禁軍怎麼說也有個十來萬,不至於一兩萬援軍都派不出來吧?
郭榮本以爲,此番南唐爲了應對他的親征,怎麼着也會派些援軍北上支援。
可結果呢?
南唐朝廷不但一個援軍都沒派出來,甚至還沒有組織淮南諸節鎮的聯防。
郭榮一路暢通無阻地東進到濠州城下,才曉得這泗州、楚州等地的唐軍壓根就沒派兵支援濠州。
好傢伙,這不是送給郭榮各個擊破的良機麼?
郭榮本來只想着能拿下濠州就好,現在他是徹底膨脹了。
在御前會議上,郭榮甚至放出豪言:一個月內攻破濠州,三個月內橫掃淮河,半年之內光復淮南、飲馬長江!
李重進本來還想出言勸諫,但議會上的氣氛太過狂熱,大部分年輕武將都想着建功立業、升官發財,李重進也只能將諫言收回腹中。
既然要強攻,那就打唄。
李重進雖不喜歡用強,但也不懼怕使用強攻,他很自信,若論攻城,這周朝軍中他李重進若是自稱第二,那就沒人敢稱第一。
周軍在城南的攻勢有多麼犀利,城頭上督戰的郭廷謂最有體會。
郭廷謂不愧是出身將門世家,他根據周軍的動向,猜測到周軍有可能從城南發動主攻,故而一直在城南督戰,哪怕城北水寨遭襲他也不爲所動。
果不出他所料,城北傳來水寨遭襲的消息不久,城南的周軍便動了。
這一動,就將郭廷謂嚇得不輕。
城頭以及羊馬牆後的唐軍雖然不停地放箭騷擾,可箭支完全拿周軍的大盾毫無辦法。
偶有箭支好不容易越過了盾牌,卻又被鎖子甲給攔住,對周軍幾乎造不成任何殺傷。
陪同的副將看不下去了,來到郭廷謂身側:“團練,派騎兵出城吧,不能任由北賊這般輕鬆地收走鐵蒺藜。”
郭廷謂官至濠州團練使,故而副將以團練相稱。
這鐵蒺藜跟後世的鐵絲網有點像,都是帶尖刺的障礙物,鋪設在地上用於阻礙敵軍的前進。
“城內就五百騎兵,不能輕易派出去,北賊的騎兵就在後頭盯着,若是這五百騎有折損,我軍可就再難奇襲北賊了。”郭廷謂斷然拒絕了副將的提議。
南方少馬,濠州城裏的五百騎兵都是郭家的私產,是郭廷謂的寶貝疙瘩,也是濠州城內唯一有機動性的作戰力量。
若非十足的把握,郭廷謂絕不會調動這支寶貴的騎兵。
騎兵動不了,那郭廷謂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周軍閒庭信步般從滿地的鐵蒺藜中收拾出了幾條寬闊通道。
過了鐵蒺藜這關,接下來兩關便是鹿角木與拒馬了。
鹿角木是形似鹿角的木質戰具,埋於地中,作用與鐵蒺藜相同,都是用於阻礙敵軍的前進。
之前爲了堅壁清野,郭廷謂派人砍光了濠州城左近的樹木,這些樹木都被做成了拒馬和鹿角埋在了濠州城四周,組成了濠州城的第二道與第三道防線。
郭廷謂沒想過能戰勝周軍,他佈下重重防線,只是爲了延緩周軍推進的步伐。
濠州城護城河前依次佈下了拒馬、鹿角木、鐵蒺藜三道防線,再配上城頭與羊馬牆後的弓弩,按照郭廷謂一開始的設想,怎麼着也能阻擋周軍小半個月。
但李重進顯然是有備而來。
清除掉鐵蒺藜後,李重進果斷派上了洞屋車。
洞屋車是以鐵皮蒙頂的四輪小車,每車能載四到六名甲士,後頭再配四名甲士推車。
這些形似龜殼的鐵皮小車迎着陣陣箭羽,不緊不慢地向前推進。
鹿角木以堅木製成,大半都埋於地下,地面只露出鋒銳的半尺,專殺不長眼的蠢蛋。
對此,李重進的策略是火攻。
洞屋車緩緩開到鹿角木前,全身鐵甲的周軍士兵鑽出車,有條不紊地給鹿角木澆上了麻油,再用火摺子一點,這濠州城南面霎時升起一陣濃郁的黑煙。
見到此情此景,城頭上的副將明顯急了,“團練,照這樣下去,北賊只需一個時辰就能到護城河前了!”
“不必慌張,等北賊到護城河前,我軍的炮車就能派上用場了。”郭廷謂見慣了大風大浪,倒還能沉住氣。
唐軍是有炮車的,也就是投石機,不過數量比較少,就十幾臺。
郭廷謂不敢將炮車放到城牆上,這樣容易被周軍的炮車所擊毀,他將炮車安置在了城牆下,雖然射程短了不少,但最起碼保證了隱蔽性,他需要等待一個投入炮車的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