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奮鬥在五代末 > 第六十二章 第一場雪
    顯德四年的冬天如約而至。

    十月初,開封迎來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王溥身披溫暖的狐裘,緩步走出了大理寺衙門,臉上帶着明顯的陰鬱。

    雖說郭榮沒有限期破案,王溥也知道郭榮並不想破案。

    但王樸遇刺案是開封所有官員都盯着的案子,王溥也不能太過懈怠。

    反正王溥在政事堂也就是根筆桿子,樞密院的事務他也不感興趣,乾脆就天天在大理寺和刑部來回跑,裝出一副忙於破案的假象,省的有人上彈章參他。

    其實,就算王溥和下屬們真想破案,那也是有力無處使。

    王樸遇刺案唯一的線索就是修橋的工匠,可那些工匠早已人間蒸發。

    沒了線索,這案子自然也就無從下手。

    若只是案子無從查起,王溥倒也不至於怏怏不樂。

    他雖醉心於編史,不怎麼關心局勢變化,但如今波雲詭譎的時局哪怕是他也能夠明顯感知。

    自王樸遇刺之後,郭榮的身體肉眼可見的差了起來,畢竟皇帝要上朝議事,他的臉色之差以及時不時的咳嗽是沒辦法騙過羣臣的。

    隨之而來的就是四起的謠言。

    在這亂世,皇帝換起來比普通百姓換衣服都要快。

    誰是下一個皇帝?朝野上下已就此展開了爭論。

    不管怎麼說,王溥都是先帝郭威的幕府舊臣,他深受郭家之恩,對皇室郭家總是有感情在的。

    但對於如今之局勢,王溥也無能爲力,他知道自己的斤兩,這灘渾水不是他能夠去蹚的。

    王溥畢竟只是個無實權的三相,爲相這些年也沒能培植出自己的黨羽,有他沒他,這朝堂還是這個朝堂。

    更要命的是,一直鞭策他、教導他的父親王祚在上月突發重疾亡故。

    王溥想借機跳出這灘渾水,向朝廷請求守孝三年,卻被郭榮無情拒絕。

    他不甘心,四次上表請求守喪,非但沒能得到郭榮的同意,反而惹得郭榮大怒,一氣之下將他召進皇宮痛斥一頓,甚至還放言要治王溥的罪。

    多虧範質力保,王溥才死裏逃生。

    可這灘渾水他卻是躲不過去了。

    其實郭榮的震怒也能理解,在這緊要關頭,他王溥卻想當逃兵,本就孤立無援的郭榮能不怒嗎?

    望着漫天風雪,王溥一聲長嘆:“唉......退不得,進亦不得,該何去何從?”

    雖心中鬱悶,王溥卻很好地壓低了聲調,風雪掩蓋了他的聲音,門口候着的親衛只聽到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登上馬車,王溥仍覺鬱悶難消,他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去了馮府。

    他知道,清閒的馮吉一定在家中。

    果不其然,馮吉確實在家中。

    只是在馮吉的身旁,還有一名客人。

    馮吉笑意盈盈地爲王溥介紹:“齊物兄,這位是李家三郎,李延慶。”

    王溥看向馮吉身旁的年輕男子,面露詫異:“李家三郎?令尊可是李使相?”

    李延慶面帶微笑,拱手行禮:“在下李延慶,早知相公大名,對相公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見,才只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王溥回禮的同時,也對馮吉使了眼色,似是在問:你是怎麼與這李延慶搭上關係的?

    馮吉當即會意,說道:“李三郎雖出身武家,卻在國子監進修過,不但滿腹文才,更兼剛正不阿,是竇侍郎都交口稱讚的人才,我與三郎相識不久,今日正與他在府上聊些南方的趣聞,正巧齊物兄上門,我便想着介紹三郎給齊物兄認識。”

    通過馮吉提供的情報,以及烏衣臺連續多日的探查,再加上時局的變化,李延慶覺得與王溥正式接觸的時機已到,便通過馮吉上演了一場“偶然”的碰面。

    王溥今日是來找馮吉解悶的,見有李延慶在場,心知這悶是不好解了。

    而且李延慶的身份太過特殊,在如今的局勢下,想要明哲保身的王溥並不太想與他有過多交集。

    可來都來了,總不能乾脆地轉身離去,這豈不是拂了好友馮吉的面子?

    於是乎,在馮吉的一番好言下,王溥只能硬着頭皮進了馮府的客廳。

    但出乎王溥的意料,李延慶與馮吉似乎是真的在聊所謂南方的趣聞。

    而且通過旁聽,王溥這才知道李延慶也參與了淮南戰爭,還在滁州當過一段時間的推官。

    不得不說,李延慶的口才當真了得,在滁州經歷的那些往事經過他繪聲繪色的講解,令王溥彷彿身臨其境。

    特別是擊破滁州叛民那段,更是令王溥心生嚮往。

    王溥的父親王祚是武將出身,曾與後漢高祖劉知遠共事,也曾向兒時的王溥講述過戰場上的種種往事。

    曾幾何時,年幼的王溥也曾幻想過自己身披甲冑,在戰場上揮斥方遒的英豪氣概。

    可稍長几歲後,王溥在經史方面的天賦就開始顯現,在父親的安排下他放棄了從武的夢想,轉投儒學,他也終於靠着儒學登上了人臣的頂峯。

    但戰陣的夢一直藏在王溥心底深處,從未徹底消散。

    今日聽了李延慶口中驚險刺激的戰陣,王溥腦海深處的那個夢似乎又浮現了出來。

    隨着這個夢一起浮現的,還有對父親王祚的思念。

    種種情緒下,王溥心中五味雜陳,他的腦海也有如一團漿糊,渾渾噩噩不知所在。

    “齊物兄,齊物兄,你怎麼了?”還是馮吉拍着王溥的肩膀連聲呼喚,方纔將他的魂給叫了回來。

    王溥的肩膀抖了一下,雙目逐漸清明,他擠出一絲微笑:“沒什麼,聽着李三郎的講述,想起了一些往事。”

    馮吉打趣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爲你是最近太累了,坐在椅子上打盹呢。”

    王溥揉了揉眼眶,巧妙地轉換了話題:“對了,方纔李三郎說到哪了?”

    馮吉不再看王溥,轉頭望向李延慶,對他眨了眨眼:“方纔李三郎說到他在滁州得到了一批罕見的南方縣誌,我讓他下次來訪時帶上這批縣誌,我正想見識一番這所謂縣誌是何物。”

    “南方縣誌?此事當真?”王溥瞳孔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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