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奮鬥在五代末 >第六十一章 有始有終
    隔日午後,滁州推官公廨裏。

    李延慶看過父親快馬加鞭寄來的密信,忍不住心生感慨:薑還是老的辣,自己的計謀雖有可行性,卻沒能如父親這般考慮周全......

    南唐黨爭激烈,宋黨欲圖繼續死死壓住孫黨,不讓孫黨有翻身的可能,所以李徵古會彈劾朱元,這是第一層。

    自己從中看到機會,想發動烏衣臺在江寧府散播謠言,誘使唐主李璟猜忌乃至撤換朱元,爲淮西四州爭取有利局面,這是第二層。

    而自己的父親,看到了第三層,乃至第四層,將淮西四州白白丟給朱元,不光能使南唐黨爭的激烈程度更上一層樓,甚至還能逼迫郭榮調整戰略規劃,按照父親自己的戰略規劃來......

    不過正所謂登高望遠,有些風景不登上山巔,是看不到的。

    自己並非眼界不如父親,而是所在的位置低了,若自己也能如父親那般身居高位,便能看到別樣風光,做出的決策自然也會不一樣......

    收攏思緒,李延慶將密信細細撕碎,丟進公案旁的紙簍裏。

    李延慶並不急着通知江寧辦事處,按照規劃,江寧辦事處每兩日會派人來滁州送信。

    要到今日晚上,江寧辦事處的烏衣衛纔會抵達滁州城,這事急不得。

    看着紙簍中的紙屑,李延慶突然又想起,若是局勢真朝着父親規劃的發展下去,周朝丟掉淮西四州,脣亡齒寒下,淮東三州怕是也難以維持,自己也許不久便能重返開封。

    “這無疑是好事,回開封就意味着升官。”李延慶自言自語。

    在滁州城整日提心吊膽的,時刻憂心唐軍突破防線,若是能主動撤退,那無疑是極好的。

    但不知爲何,李延慶心中又生出些淡淡的傷感。

    也許是對滁州有了些感情,這畢竟是自己第一次爲官的地方...李延慶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氣。

    房門卻被敲響了。

    “推官。”是孔目官婁斌的聲音。

    “進來。”

    婁斌推門而入,微微低着頭:“推官,馬知州請你去議事。”

    說是議事,其實是政事堂的調令到了。

    五月初滁州賣出去不少官職,政事堂以及吏部當時都隨郭榮駐紮在壽州行在,就發了個本官告身,並未給這些買官者安排差遣。

    而五月的中旬和下旬,整個行在隨郭榮返回開封,路途勞頓,也無暇處理這等瑣事。

    一直到六月,朝廷在開封重新安頓好後,纔有空來安排這些買官者。

    李延慶麾下的兩名孔目官都買了從九品的官職。

    戴景被調到隔壁廬州的舒城縣擔任縣主簿。

    婁斌則被就地任命爲滁州錄事參軍,與李延慶做了同僚。

    錄事參軍的職權很雜,掌管一州文書、有權過問賦稅戶籍、有權參與審理案件、還能對州境內的縣官、曹官行使監督權。

    縣官便是縣級官員,包括縣令、縣尉和縣主簿。

    曹官則是州衙三名參軍的統稱,也就是錄事、司法、司戶參軍,放在後世,與科長差不多。

    作爲諸曹官之首,錄事參軍可謂是什麼都能管一點。

    也正因爲錄事參軍職權駁雜,官員短缺時,錄事參軍就是最容易空缺的位置,他的每一項職權都能由別的官員代勞。

    “李推官,此番你衙中會少兩名孔目官,依老夫看,還是讓婁、戴兩家再派人來補缺爲妥。”馬崇祚對推官衙門的事情很是上心。

    “這是自然,多謝知州關心。”李延慶想選也沒得選,滁州能勝任孔目官一職的人着實不多,還是讓婁戴兩家繼續擔任比較靠譜。

    未多時,婁斌與戴景都被叫來公廨,知州馬崇祚向兩人宣佈了朝廷的任命,並將兩份告身交給兩人。

    兩人本官差遣齊全,也算是成爲了名副其實的官員。

    看着喜色溢於言表的兩名下屬,李延慶不免爲兩人的前程感到一絲擔憂。

    在滁州普通百姓的眼裏,乃至一般大戶的眼中,周朝在淮南的局勢不可謂不好。

    南唐精銳禁軍五月大敗,整整一個月不敢渡江北上,看起來似乎放棄了淮南;

    大周皇帝郭榮雖然返回開封,但絕大部分軍隊都留在了淮南,淮南七州貌似固若金湯;

    各州空缺的官員也在不斷補上,周朝看起來有意在淮南進行長久的統治。

    但李延慶很清楚,這些都只是表象。

    如果父親李重進的謀劃成功開展,不久之後,淮西四州便會落入南唐之手。

    屆時淮東三州腹背受敵,四面皆是南唐領土與虎視眈眈的唐軍,糧道隨時可能被截斷,如何能夠長存自然就只能被周朝放棄。

    婁斌、戴景兩人那時候估計屁股都沒坐熱,就只能灰溜溜去開封待闕。

    買官者在衆多官員中處於鄙視鏈的最底層,想要再得到一份差遣,恐怕比登天都難。

    但婁斌與戴景對此全然不知,他們只知道,自己得到了差遣,能成爲人上人中的人上人,榮華富貴似乎唾手可得。

    除了這兩個從九品官外,婁家與戴家還各買了個從八品的縣令。

    不出所料,這兩個縣都在西北苦寒邊疆,淮南人宦遊西北,幾千里路途上估計都得脫層皮。

    而且邊疆的州縣十分窮苦,加之外族侵擾,幾乎不可能幹出什麼政績,升官自然也無從談起。

    與婁斌、戴景這兩位就地上任的官員不同,這縣令的差遣得先去開封吏部參加銓選試,走個過場才能上任。

    忙碌到傍晚,李延慶與馬崇祚纔將買官的後續事宜一一處置妥當。

    喝乾杯中最後一口茶湯,李延慶放下茶杯,語氣中透着淡淡的疲倦:“如此,這賣官鬻爵之事也算是有始有終。”

    李延慶提出賣官鬻爵之法,是用來緩解滁州五月到六月間的糧米危機。

    如今已是六月上旬,夏稅正源源不斷地運進州府庫,府庫內糧米堆積如山。

    至少三個月內,駐守滁州的一萬五千周軍都不會有斷糧之危。

    賣官鬻爵之法,也就失去了它的作用,賣完第一批官後就被李延慶和馬崇祚中止。

    馬崇祚苦笑道:“現在來看,倒是各得其所,只是再過兩月,情勢也許就會大變,現在買官的這些富戶,將來怕是要恨死咱們了。”

    淮南的微妙變化,逃不脫馬崇祚這個老油條的火眼。

    李延慶擡頭望了眼窗外暗淡的薄暮:“未來之事,誰又能說得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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