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奮鬥在五代末 >第八十六章 本官說不追,就是不追
    “啊”副將以爲自己聽錯了,連忙問道:“不追爲何”

    陳覺瞪了副將一眼,反問道:“周軍俱是騎兵,我軍俱是步軍,兩條腿如何能追得上四條腿”

    “馬匹的氣力是有限的,連日行軍,不可能還擡得動腿......”

    副將還欲爭辯,陳覺粗暴地打斷道:“此事莫要再提,本官纔是監軍,本官說不追便是不追”

    其實副將的爭辯並非沒有道理。

    短途行軍以及衝鋒陷陣,騎兵確實遠強於步兵。

    但若是二百里以上的長途行軍,步兵的行軍速度卻會快於騎兵。

    論長途行軍的耐力,人類遠比馬這等四腿生物要強。

    人類的身體耐操,結實,進化爲直立行走天生就是爲了長途奔襲。

    遠古時期人類狩獵大型食草動物,靠的就是緊追不放,累死四腿的動物。

    禁軍中又多是三十歲以下的小夥子,一日疾行百里,喫飽喝足睡上一覺,第二天照樣生龍活虎。

    馬匹就不同了,它實在太過嬌貴,走百里路就會累得半死,不得不停下來長時間修整。

    朝廷廣修驛站,就是因爲馬只能連續不斷奔跑三十里,超過就有死亡的風險。

    此時步兵與騎兵同時行軍,步兵走兩天甚至還要停下來等騎兵半天。

    這番粗淺道理陳覺並非不明白,但他別有考量。

    周軍的統帥是誰那可是向訓。

    向訓從軍二十載,早已打出了自己的名聲,跟隨郭威南征北戰,每戰必捷,去年又作爲監軍參與了征討蜀國的戰爭,並從蜀國手中奪取了山前四州。

    此等良將統領周軍,陳覺心氣上就矮了一頭。

    剛聽聞周軍撤兵時,陳覺的第一反應,那就是有詐。

    周軍定然是佯裝後撤,於路途上設伏,誘使自己出兵。

    即便是斥候連夜探來揚州實情,陳覺心中依然充滿警惕。

    追擊敵軍,若是勝了,那自然皆大歡喜。

    但若是敗了,陳覺恐怕就沒法在南唐官場上混下去了。

    前次大敗給張永德,陳覺就已經在南唐朝野內外飽受非議。

    若非唐主李璟死保,加上宋黨勢大,陳覺這會怕是早就丟掉樞密使的位置,去某個偏遠州當知州養老去了。

    若是再敗,即便李璟不在意,陳覺自己都沒臉在江寧府待下去了。

    陳覺是個體面人,很愛惜臉皮。

    而且陳覺還有更深一層的心思。

    那就是決不能再讓朱元有立功的機會。

    就算周軍真是倉皇撤退,唐軍追擊之下大獲全勝。

    最終獲利最大的會是誰

    會是陳覺自己嗎會是宋黨嗎

    答案是否定的。

    陳覺早已位極人臣,獲勝,對他來說有意義,但並不大,只是能提高些許人望罷了。

    宋黨早已佔據南唐朝廷各個高位,多此一勝,意義不大。

    周軍若是潰敗,獲利最大的,必然是守在廬州城邊上的朱元,以及朱元背後風雨飄搖的孫黨。

    朱元坐擁兩萬精兵,堵在周軍退往壽州的必經之路上。

    若是周軍潰退,朱元便可以逸待勞,大規模殲滅周軍。

    屆時,朱元背後的孫黨,藉助此次大勝,就有可能起死回生,重返朝廷,再度與宋黨對峙。

    這是陳覺和宋黨絕對不能接受的。

    在陳覺的不作爲下,第二日傍晚,向訓以及趙匡胤領着三萬多兵馬,安然無恙退守滁州城。

    陳覺則領兵進佔無人守備的揚州,對外聲稱大破北賊於揚州城下,血戰兩日奪回揚州城。

    ......

    滁州城內,車水馬龍。

    是字面意義上的車水馬龍。

    一座周長僅七裏出頭的小城,涌進來兩萬兵馬,將整座滁州城塞得滿滿當當。

    甚至還有一萬多名士兵沒能進城,就在城外安營紮寨。

    按照向訓的安排,全軍會在滁州修整兩日,之後再全軍北上。

    兩日急行軍,數萬匹軍馬早已疲憊不堪,不休整一番,就會出現大規模的死亡。

    馬匹,特別是堪爲軍馬的良駒,在中原絕對是貴重物,死亡太多,侍衛馬軍就會失去機動性,向訓可沒法向上頭交代。

    入夜,滁州城內依舊沸沸揚揚。

    空氣中飄蕩着馬匹的嘶鳴,以及馬糞的薰臭。

    婁斌與戴景,這兩位前推官衙門孔目官,帶着重禮,齊聚李延慶府上,商討退路。

    “推官,我們兩家都已下定決心,放棄基業遷往中原,但西北路途遙遠,還請推官指點一二,安家何處最爲妥當”

    婁、戴兩家,協助滁州州衙補上了鄭家南逃後的胥吏空缺,還瓜分了鄭家的土地。

    如今周軍即將撤退,鄭家勢必會隨着唐軍重返滁州,婁戴兩家爲求自保,欲全族遷往中原避險。

    但兩家在中原人生地不熟,自然而然就找到了李延慶門上來,想尋求些幫助。

    李延慶對此並不意外,婁戴兩家各買了兩個官職,確保退路也是目的之一。

    流水的衙門,鐵打的胥吏。

    按照李延慶的看法,婁戴兩家其實並無遷往中原的必要。

    南唐即便重返滁州,還不是得靠兩家的胥吏來維持州衙縣衙

    頂多就是割點肉給鄭家賠禮道歉,往後永遠被鄭家壓一頭罷了。

    但現在看來,兩家主動撤離滁州,也許是想在中原開展一片新天地。

    滁州實在太小了,兩家又無人在南唐朝中爲官,頂破天也沒法踏出滁州。

    趁着戰爭,婁戴兩家用極低廉的代價在周朝買到了官身和差遣,自然就會想着靠此壯大家族。

    這是人之常情,事之常理。

    如今兩家在內地都各有一名親屬出任縣令,但都在西北邊遠之地,要想全族遷往上任地,並非易事。

    其實婁戴兩家最想去的,是宋州,想着和李延慶有一層關係,多少能得到點照拂。

    李延慶哪能不明白兩家的心思,但他卻不敢輕易開口答應。

    目光掃過桌上兩盒沉甸甸的金條,李延慶沉吟片刻,對兩名昔日下屬說道:“西北路途遙遠,且異族遍地,確實並非好去處,我以爲,河北乃安家立族的上佳去處。”

    “河北”

    婁斌、戴景驚呼一聲,面面相覷。

    在兩人看來,自燕雲十六州落入契丹之手後,河北就時刻處於契丹鐵騎的威脅下,如何能是個安家的好去處

    默然半晌,婁斌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下官對河北實在不甚瞭然,還請推官指點。”

    李延慶笑了笑,他哪看不出兩人顧慮

    只是河北局勢早已天翻地覆,這兩人待在淮南,自然難以看出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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