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飛檐八角閣樓,四面都垂了竹簾子下來擋風。
幾人一起上了閣樓,只見臨窗擺了張矮桌,桌旁還燃着炭盆,坐在窗前,能看到周府整個花園的樣貌。
“池雲兄今日帶了上等的龍井,我來親自煮與你們喝。”
周議笑着,從小廝手中拿過一罐茶葉放在梨木桌案上,旁邊是僕人一早準備好了煮茶要用的器皿,看來他們是早便說好的,趙慕鳶三人倒是湊了巧。
“你來煮茶簡直就是浪費。”池雲搖搖頭,擠開他親自坐在案前煮茶。
“不過是喝個茶,有那麼講究嘛。”齊邕是向來不愛這些附庸風雅之事,因此很是不能理解,反正他喝起來都是一個味兒。
這話說的趙月鶯也很是贊同,她也不愛這些東西,倒是趙煙嫋好奇的趴在桌案邊看池雲煮茶。
“可要當心點。”周議見她湊過來,旁邊便是燒熱水的小爐子,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打翻了燙到自己。
“議表哥放心吧,我就只是看着。”趙煙嫋笑嘻嘻的說着,果然乖巧的坐在那裏,只是眼珠子轉來轉去的打量着池雲煮茶。
“怎麼沒見到謹表哥”趙慕鳶翻着書架上的竹簡,問道。
按理來說,這種場合周議向來都是會把周謹這個胞弟帶在身邊的。
“與你二哥在嘉雨堂呢。”周議答了一句,“我從嘉雨堂出來的時候他們還在講着你,說你的字寫的好。”
“不如二哥寫的好,我都是跟着二哥學的。”趙慕鳶語氣謙遜,她寫的確實一般,只不過比起大多閨閣女子要好一些便是了。
“三姐姐的字寫的可漂亮啦”在趙煙嫋眼裏,趙慕鳶什麼都是好的,見縫插針也要誇一句。
齊邕靠在凳子上,捏了塊糕點喫,忽然想起阿姐留下的字帖,便說道:
“若說習字,我那裏還有湘竹居士的真帖,我大哥說女孩子練湘竹居士的字最好,你要喜歡練字就送給你了”
“真的”趙慕鳶眼睛一亮,湘竹居士的字她也看過,確實是適合女孩子。
“那還能有假,反正我家現在也沒女孩了,留着那字帖也沒人練,等我回去找找給你送過去。”
“那便多謝齊公子了。”趙慕鳶開心的道過謝,鼻息間已傳來淡淡茶香,衆人便圍到桌案旁,看着池雲行雲流水般的動作。
“若是宋深在就好了,他可比我們懂茶。”齊邕看着看着,下意識便說了這樣一句話。
“不是說回京城了嗎”池雲問他。
“瞎說,他是被他祖父關祠堂了。”齊邕端了杯茶放在鼻尖聞,他不懂茶,卻喜歡茶香。
“關祠堂爲的哪般”周議不解。
“還不是上次流芳園那個蒙古姑娘,宋深不知道從哪打聽到她住在客棧,前幾日去堵人,那姑娘被惹惱了便將他揍了一頓,回去後被宋老爺子知道了,罵了他半宿,讓他跪在祠堂好好反省。”齊邕說着,眼神中帶着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池雲沒忍住笑了出來,“這麼大的事怎麼沒聽說過啊”
“他個不要臉的,是大晚上去找的人家姑娘,若不是我陪母親祭祖晚歸,碰巧遇到了,只怕我也信了他的鬼話,還回京城了,他這樣回去宋大人不打斷他的腿。”齊邕是絲毫不給宋深留面子。
“正是,怎麼你們也認識”齊邕很是訝異,趙慕鳶可不像是會整日跑出去玩的樣子。
“不只認識,而且很熟。”趙慕鳶笑笑,這種事阿木爾竟然都沒和自己說過,明天她可要仔細問一問。
“哦”衆人都好奇了起來,趙月鶯更好奇,她的親妹妹怎麼交到了這樣的朋友她卻一點都不知道。
趙慕鳶便將她們初識的場景美化了一下,又簡略說了自己在跟着她學箭術。
“你說,她們是來做絲綢生意的可知道他們是和哪個綢莊來往的”
池雲感興趣的卻是另外一個重點,他是祥雲綢莊的大少爺,而絲綢向來在蒙古及周邊幾個部族很是受歡迎。
“你就別爲難她一個孩子了。”齊邕聽出他話裏的意思,有些看不過去的把茶推到他面前,“好好喝茶吧。”
“算不上爲難,若是池公子想與他們做生意,也許是個好機會。我聽阿木爾說她舅舅和之前選中的綢莊沒談攏,不過,還是待我明日去見阿木爾時,再仔細問一下她舅舅吧。”趙慕鳶笑着說道,若真是既能幫到查干巴日,又能幫到池雲,她也樂見其成。
池雲聞言臉上的笑意便更深了。
“若真是有意做絲綢生意,到時候還要勞煩三小姐派個人,去榆錢衚衕池家幫我遞個話兒。”
“這倒沒什麼勞煩的,到時候我定然和池公子說一聲便是了。”她說着,擡手幫身側的趙煙嫋理了下腰間的絲帶。
“叫你不要老是拽,拽歪了可就不漂亮了。”
“她什麼時候漂亮過呀。”趙月鶯笑嘻嘻的扯了下她飄在耳後的髮帶。
“我一直都漂亮”趙煙嫋氣鼓鼓的瞪了她一眼,還記着她剛剛說自己是小騙子的事。
幾人在閣樓喝着茶說笑了一會兒,小廝過來說壽宴要開席了,她們便與周議等人各自分開了。
周家老夫人的整壽做的很是隆重,光是戲臺子都搭了一個院子那麼大,臺上唱了一出穆桂英,老夫人聽得開心,就又點了一出花木蘭。
趙月鶯不愛聽戲,便和趙祈鸞低聲說着話。
“周老夫人怎麼愛聽這些戲啊,倒與別人不太一樣。”
“那你便不知道了。”坐在趙祈鸞身側的周語,笑着低聲解釋,“我祖母年輕時候,還真是差點就代父從軍了。”
“還有這樣的事”趙月鶯來了興致,索性和趙慕鳶換了位置,貼着那週四小姐坐下,聽她講周老夫人年輕時候的事。
趙慕鳶便一邊剝着杏仁喫,一邊和趙祈鸞低聲議論着臺上的戲文,她愛聽京腔兒,趙祈鸞則愛聽江南小調兒,雖喜好不同,倒也能聊到一起。
聽過戲,天色也暗了下來,周老夫人留了二嬸嬸用晚膳,趙慕鳶兄妹三人畢竟不是周府嫡親的,略推辭一番,便先回家了。
剛到趙府,葉嬤嬤便說父親給她回了信,她急匆匆回了碧籮館,鑽進自己屋裏看信。
父親的回信很長,趙慕鳶連晚飯都沒喫,一個人悶在屋裏,把信看了好幾遍。
原來這些事,還是要追溯到先帝那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