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世銅爐 >第三十章(對峙)壯氣飛貫九重天
    一百多名江湖人物盡聳然動容,眼見着胡不爲與妖怪交上了手,人人心中劇跳:“妖怪就要開殺戒了”人人暗中蓄勁,只待妖怪暴起難時趕緊抵禦。

    只是,這面目陌生的漢子到底是何來歷竟然有膽量與妖怪如此面對面過招,而且氣度沉穩,實在叫人敬佩。

    許是非先前看到胡不爲驚慌失措的模樣,本來大起疑心。待得看到胡不爲與妖怪一番格擋,這才釋了疑慮。直起身來大聲喊道:“胡大俠殺了他殺了他這頭妖怪害死不少江湖兄弟了,你可千萬不要手軟啊”

    胡不爲暗中苦笑,這許老頭倒當真看得起自己。胡大俠倒是滿心熱切,盼望青龍趕緊飛出來將妖怪殺滅,好脫離危境,可是這該死的釘子從來就沒聽自己使喚過,你卻奈得它何

    眼看着妖怪面上的表情僵硬住了,難在即,胡不爲心中卻反倒不如先前害怕。奇怪得很,明明生死就在眼前,爲什麼,他的心跳卻慢慢平緩下來,急促的呼吸也突然平伏了

    莫不是,害怕到了極點,竟反而察覺不到恐懼了

    胡不爲不知道,也沒有去想。這一刻之間,他只看到了一張臉。只有一張溫柔的,嫺靜的面容,正充滿憐愛的注視着他。如同過去無數個沉夜的夢中,他流着淚,與她悽然對望時的那樣,那張臉有令他狂的憂傷,有令他止不住淚流滿面的哀婉。那深如靜淵一般的眼睛啊,分明記掛着永隔陰陽的心愛的丈夫和稚子,裏面融着多少令人無法消受的蝕骨的柔情她面上有着感動,有着歡欣,有着期盼。胡不爲似乎已經真切的聽到她溫柔的叫喊,她似乎就要伸手過來,輕輕攬住他的頭頸,象曾經的,許多個喜鵲在窗下婉轉啼鳴的早晨那樣,用臉,貼住他的臉頰,閉上眼低低呢喃,傾訴一年相別的思念。

    她怎能知道,他也無時不刻不在思念着她啊那些深沉的,龐大得直欲涌出心臟的情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象熔熾在冰川下面的岩漿洪流,無聲無息的翻騰滾涌,常在每一個午夜,在夢中化成冰冷的水,溢滿他的眼窩,淌過臉頰,將下面的草葉潤溼。

    真情何必爭在每個朝暮相對便只這一刻,便足以讓風雲失色了啊。

    胡不爲忽然有了種解脫般的愜意。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便在此刻失卻性命,又何足道哉

    他已經活了近三十年了,有過兩情相悅的賢惠妻子,有過健康活潑的心愛的兒子,有過良朋,有過益友,也經歷過許多歡喜和憂愁的日子。這一生過得多彩多姿,夫復有何憾

    恐慌和驚懼如同退落的錢塘江潮,極快的消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容淡定的平和之氣。當他頃刻間看穿了生死之門,看到了這道虛僞的禁錮後面妻子熱切的期待,他還有什麼割捨不下的

    生如夏花而已,既然有過絢爛的一瞬,既然那一瞬永也無法磨滅,凋敗便凋敗了罷。

    “孩子還小,不要嚇他。”胡不爲放開了手,向那白衣男子微微一笑。

    衆人怎麼也想不到,便在這一息之間,生死迫在眉睫的高壓之下,胡不爲竟完成了一番天人互換。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然而這最難改變的懦弱怕死本性,竟在此刻被他生生扭轉了。

    被胡不爲放開手指,那妖怪面上表情須臾數變,驚訝,疑惑,釋然,微笑,最後展開眉頭,溫和一笑,收回手指答道:“小孩子當真可愛。”瞧見胡炭又偷偷轉眼來看他,伸出舌頭再做個鬼臉,把小娃娃又樂得尖聲大笑,縮頭蹬腿,直望胡不爲懷裏鑽。

    一人一妖這裏風波不興,坐在門邊的靈霄派諸弟子卻掛不住臉面了,人人氣衝牛斗,怒目圓睜。那大師兄譚飛賢得不到回答,自覺面子大失,一張臉快憋成了紫茄子。拔劍出鞘,斷然大喝道:“妖怪你真要讓我動手麼”

    “你是安鐵鴆的徒弟吧。”妖怪總算把臉轉了過來,只是面容鎮定,怎麼看也不象被他的狠話嚇唬住的樣子。 “殺你師傅的另有其人,不妨告訴你,我這次下山,也是爲他而來。”

    “放屁放屁胡說八道不是你還有誰鐵證如山,容不得你否認”譚飛賢咆哮道, “我師傅半個月前在沅州遇害,手腳都被咬斷了,他就是被妖怪害死的你半個月前正好在沅州出現,江湖上也不知有多少人看到你化出本相了,你還狡辯”

    “你不相信,我也沒有法子,言盡於此,你要有什麼打算,都不妨做出來好了。”

    “你”譚飛賢額上青筋一閃,握住劍柄的手攥緊了。這妖怪身陷重圍竟然還如此囂張,實在太叫人生氣了。所幸他還頗有點自知之明,知道憑自己是無論如何也鬥不過這隻修煉近兩千年的角蟒精的。

    “衆位英雄大夥兒都看到了,妖孽氣焰是何等的囂張難道咱們還能容忍下去麼今日如果放脫了他,任他四處爲害,日後豈不是要被江湖同道恥笑咱們還有什麼臉面再去面對天下百姓”譚飛賢倒也不算太笨,激將法用得倒是時候。

    一番鼓動之言登時起了效果,二三十名漢子熱血沸騰,都大聲叫嚷起來:“說得對妖孽一日不除,天下就一日不得安定殺了他”

    “這樣的害人之妖,就該見一個殺一個,萬萬不能放過。”

    只是說歸說,衆人誰也沒有邁出腳步。這頭角蟒精厲害得緊,誰敢吃了豹子膽去當打頭陣半個多月來,從沅州到穎昌府,一路也不知有多少冒失的法師武客喪命在他手下了。羣豪都不是傻子,自不會把自己送到蛇口去送死。

    譚飛賢見衆人都不出手,忍不住又振臂喝道:“怎麼大夥兒都想夾尾巴做人麼上啊”這話就比較不中聽了。也是他氣急敗壞之下,沒好好考慮說話的技巧。

    果然,話音才落,靠近樓梯的角落便傳來一人的反譏之聲:“我看夾尾巴做人的,只有你們靈霄一派吧哼哼,掌門人莫名其妙的被妖怪害死,傳教的鐵劍不知所蹤,本來就夠丟人的了。哪知一羣沒出息的門人不思報仇,整日只爲着爭搶掌門人的位置鬧得雞飛狗跳,唉說起來我都替你們難爲情。”

    這人說話惡毒得很,正揭到靈霄派衆人的傷疤。一羣弟子登時勃然大怒。站起身來,拔出武器齊指過去:“哪個王八蛋在胡說八道有膽子出來再說一遍。”這羣弟子果然存着私心,要逼問妖怪查出傳教鐵劍的下落,好回去爭搶掌門人之位。被人如此當衆揭出來,如何不惱羞成怒

    靈霄派掌門人 蒼靈鐵燕安鐵鴆一月前在沅州被角蟒妖所害,手足盡斷,這件事在江湖上風傳已遍。由於死得突然,安鐵鴆還沒來得及確立下一代掌門,使得門派裏各系人馬明爭暗鬥起來,譚飛賢是大弟子,聲言師傅死後,掌門的位置便該讓自己來當,安鐵鴆的嫡系弟子自然全力擁護他。哪知他的六個師叔伯卻不幹,說道當前應以報仇爲第一要務,掌門更應當以能者任之。幾撥人爭了半個多月了,江湖上傳爲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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