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世銅爐 >正傳 第二十五章 迷津渡(下)
    終於都接通了。給妻子尋藥路上,他遇見了很多人,被人冤枉追殺,救了秦蘇,然後,被她師傅打傷。原來先前那個夢不是夢,那個惡女人真的用閃電劈中了自己。難怪現在全身痠軟。唉,胡不爲啊胡不爲,流年不利,揹着幾十條人命的冤名,外面還有很多人在追殺自己吧。

    忽然間明白到自己的處境,胡不爲不由得苦笑。他胡亂的想:“不行,這人間是不能再行走了,還是回到老林裏去安全一些”

    只是,事情仍然有些不明白之處,秦蘇不是穴道被封了麼她師傅給她解開了她怎麼逃脫爲什麼自己會覺得,她似乎跟自己相處了很久很久,這種感覺好奇怪啊呀不好難道這裏竟然是她師傅的房間自己被鎖到賊窩裏來了

    一想起暗夜裏那個冷酷女人的兇惡言語,胡不爲登時驚出一身冷汗。完了完了,一隻不,兩隻猴子,一隻老的,一隻小的,跟一頭老虎住在山洞裏,猴子的命運還能有個好下場胡不爲着急起來,兩個眼睛飛快的在四周尋找,想要籌謀脫身之策。可是頭很疼,腦筋不怎麼靈光,而且身體沉重之極,一點都不聽使喚,這可怎麼了得他想要擡起手臂,都是千難萬難。

    “該死你倒是動一下”胡不爲臉憋得通紅,竭盡全身之力想要把手臂擡高,然而那條軟東西好象不是生在他身上,只擡起半尺就落了下來,還牽連肩膀一陣扯動心肺的劇痛。

    “踏踏踏踏”門外雜亂的腳步聲讓胡不爲登時氣窒,他緊張的繃緊身體,心裏咚咚劇跳,只是想:“糟糕壞女人來了,她她想怎樣對付我”

    白影子又出現在視線裏,不過不是惡女人,仍是秦蘇。

    秦蘇的臉湊近牀頭,這時眼中不再混有其他情感了,只是閃亮着純粹的喜悅。“胡大哥,我把炭兒給你帶來了,”她向牀外邊說話:“炭兒,爹爹醒了,叫爹爹。”

    一個小孩子從幃帳後面轉過來,手腳並用爬上牀,輕輕說:“爹爹。”他眼中還含着淚花,臉上是一副委屈的表情。看見久病的父親醒了,小娃娃就把眼睛滴溜溜轉着,盯着他老子的眼睛,帶着究尋的意味。

    胡不爲這一下受的刺激不小。兩個眼睛睜的快和張開的嘴巴一樣大了。

    這個是他兒子

    糊塗再次佔據了大腦。他的兒子,剛剛從襁褓中拿出來,換上獸皮怎麼一忽兒就變得這麼大了到底發生了什麼胡不爲驚駭的看着他兒子,眼睛再不眨動一下。一老一小就這樣瞪目相對,互相驚訝的打量着對方。

    那臉,那脣,眉峯上那道淡淡的傷疤,甚至那機靈活潑的眼神都很象自己。這真的是他兒子可是,爲什麼會這樣自己錯過了什麼“啊啊”胡不爲喫驚的喊,他象條僵硬的鯉魚打了個挺,又打了一個卻沒能坐直起來,牀榻被他搖得一陣亂響。

    “啊”胡不爲把探詢的目光投向秦蘇,努力的調整自己的聲帶:“齊齊情秦鍋拿昂啊啊”

    秦蘇平靜的臉龐一瞬間再次涌起波瀾。她聽懂了,胡大哥在叫她,他想說秦姑娘,他在沉睡了一年之後,仍然記得自己。

    美麗的姑娘側身坐在牀沿上,伸手把滑落的被子蓋好,“胡大哥,你剛醒,先不要說話。”她溫柔的看着胡不爲的眼睛,努力控制着心中的情緒。胡不爲眼中有茫然,有迷惑,然而那快速轉動的眼珠子,仍然和秦蘇記憶中那個機靈漢子一模一樣。

    兩個相隔年餘的形象漸漸在眼前重疊了,最終合在一起,秦蘇心情激盪,忽然有種想痛哭出聲的衝動。

    她快速的眨動着眼睛,然而臉上那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沒有逃過胡不爲的觀察。

    胡不爲的目光,不住的在胡炭和秦蘇的臉上換來換去。想要在兩個人的神態容貌上找到一個合理的答案。“爹爹。”胡炭又叫了一聲,展開短短的五個指頭,去撫胡不爲額上飛出的幾根頭髮。

    “大大炭”胡不爲說。“啊啊踏”

    破舌頭硬得跟木棒一樣胡不爲恨得直欲把口中那條僵硬的肉條咬斷,從前靈活得可以燦生蓮花,現在連自己兒子的名兒都叫不出來,留着有什麼用“踏踏燙”真是越着急越出亂,胡不爲又努力了一次,這次舌頭乾脆抽搐一下就不動了。急得胡騙子又打挺又睜目歪嘴,好一番可憐神態。

    “踏踏暗燙”

    秦蘇到底聽出來了。她收了哀慼,嫣然一笑,對胡炭說:“炭兒,聽見了麼爹爹叫你呢。”

    “噢,”胡炭說,“爹爹。”他把目光落到胡不爲通紅的臉上,伸手輕輕的撫摩他爹的額頭。姑姑在很久以前告訴過他,這樣摸着爹爹,爹爹的病就會好得快些。小娃娃鼓着嘴,隨着呼吸聲,幾個哭出來的鼻涕泡便不時的炸破。

    “爹爹,炭兒不要住在這裏。”小孩童憂鬱的乞求,“我們走吧。”

    “我們去找娘。”

    胡不爲眼中閃過疑惑之色。他看見了兒子臉上的委屈和淚痕。

    “情情”胡不爲喫力的說話,把目光轉過來,想從秦蘇臉上找到答案,卻看見秦蘇一臉愁容,眉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鎖上了。

    胡不爲醒來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賀老爺子的耳中,幾個老傢伙陶確、欒峻方、範同酉都跑到房裏來看望胡不爲,少不得一番勸慰勉勵之言。胡不爲思維何等敏銳,雖然神智初復機靈大不如前,但從他們隻言片語透漏的訊息中,仍然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他已經沉睡了整整一年

    真是個玩笑,然而這玩笑開得未免太大了,未免太恐怖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自己無知無覺的活着,那會是個什麼模樣沒有魂魄的軀體,那還是自己麼那不跟廟裏的泥塑菩薩一樣了無法言語無法行動胡不爲後怕了,驚懼了。在那樣全無防護之力的時候,萬一途中有點什麼閃失,自己豈不是萬劫不復,永世不得超生

    被巨大的恐慌籠罩着,他忽然感到一陣虛脫,再也不敢想象下去,心情一瞬間也變得和外面的雨天一樣糟糕。

    送走了客人,房中便安靜下來了。秦蘇默默坐了半天,腹有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在房裏呆得尷尬,便到廚房煮了雞粥,回來喂胡不爲。胡不爲心懷他事,喫飯也就不大用心。

    一番糟糕情緒,一直帶到了晚間。

    酉時過後,天漸沉暗,賀家莊內便掌起了燈。秦蘇跟下人要來熱水毛巾,給老胡小胡都洗了手和臉。將小娃娃安頓到裏牀睡了,扶起胡不爲讓他斜靠在錦墩上,幫他洗腳。

    這時胡不爲纔想起來,自己這一年多來,正是因爲這個女子的照顧才得以延續生命。她把自己和兒子從沅州帶到江寧府,迢迢千里,一路也不知經過多少苦難和兇險。她以柔弱的肩膀,竟然擔起一副重擔,這樣的大恩大德,自己該怎樣感謝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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