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世銅爐 >第四十章:賀壽(下)
    班可言藝業驚人,伴在他身邊那個面色冷漠的少年,料想也差不到哪裏去。自他進莊以來,便一直目不斜視,彷彿神遊物外。有心人看見,便是在剛纔突然的刀襲中,他的眼珠也一直盯向前面,沒有絲毫變化,表現得如此淡定,胸中若無絕對把握,定不能爲。

    唉,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班可言只不過二十來歲年紀,那冷漠少年更是隻有十六七歲,兩人的定力與功力卻如此讓人震驚,相較起來,實在不能不叫人心中索然。

    人人在默想着心事,庭院中突然又陷入了沉寂中,只是這安靜沒持續太久,班可言弓指在刀上彈了一下,發出“叮”的一聲響,笑道:“這麼好的兵器,可不要再亂扔了,還給你。”輕輕拋到漢子面前,那漢子茫然接住了,還沒想明白自己究竟該繼續舍死攻擊,還是就此退卻,趙家莊衆弟子已經全都行動起來,一擁而上,將止步在前廳的十餘名熱血弟子全趕回了後院。

    坐在東院中的胡炭和秦蘇,佔地利之便,把整件事情看得一絲不漏。胡炭興高采烈,拉着秦蘇的衣襬,低聲道:“姑姑,這個人好厲害,他是怎麼把刀給止住的我都沒看見”

    “我也不知道,”秦蘇搖搖頭,心情有些沮喪,說道:“他的手太快了,我沒看清楚。”

    這一次的攻擊防守過程,實在太超出她的能力了,秦蘇根本就沒看清班可言用了什麼手法把刀止住的,班邢兩個人手都沒動,身周景物未變,也似乎沒用到什麼水木火氣的法術,那把刀莫名其妙就頓在那裏了。

    這就是功力的差距。秦蘇設想自己立在班可言的位置,當此突然襲擊,能保不負傷都已是難事,更不要說如此輕輕接下來。那擲刀的弟子法力不弱,適才刀鋒裂空,居然能衝撞空氣擊出微弱的火花,秦蘇都聞到了那股煙鐵的焦腥之味。

    這姓班的,功力似乎比師傅還要強,秦蘇默默地想。以青蓮神針的能力,想要像班可言那樣笑談之間就消除威脅,只怕也不能夠。玉女峯的法術強在攻擊,卻不擅防守。

    她這邊陷入沉思,庭中的紛爭卻已經落下了帷幕了,班邢二人在知客弟子的勸引下,不再多言,告了罪一同步入後莊去。衆賀客們這時才又悄悄說話,衆聲交雜,有震撼於二人所示功力的,有憂憤填膺大說壞話的,有討論青龍門改過向善之心的,容了十餘桌席座的空庭,彷彿剎那間涌入許多蠅蟲,嗡嗡不絕。

    南山隱鶴的鷗長老此時兀自憎惡白嫺,悻悻然借題發揮道:“今日壽筵當真精彩,什麼王八魚蟹全都來了,玉女峯,哼青龍門,哼旁門左道,敗類門派”程完側目看他,只白了一眼,卻也不說話。

    另一人說道:“跟這些妖人同席,沒的污人身份虧的我沒在裏面喫酒,要是把我排到裏面去,跟這些妖魔鬼怪對面坐着,老子就是死了也是不敢勉從的。”

    花溪谷的葉傳藝因師弟被殺一事,對青龍門自是憤恨極深,接過話說道:“話說的不就是麼這種邪門妖教,跟他們客氣什麼,亂棒打將出去,瞧他們還多猖狂,瞧這兩條狗崽子我就有氣,得意洋洋,好似這趙家莊是他們開的,真不要臉我們花溪谷橫豎是跟青龍門呸什麼青龍門泥鰍門毛蟲門我們決意跟這妖教死對到底了,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旁邊有人說道:“好葉谷主豪氣干雲,令人敬佩我們青瓦寨跟青龍門也是水火不容,這狗教欺負人忒狠了葉谷主但有行動,請知會我們,青瓦寨縱然不濟,當個馬前卒也還能勝任。”

    衆人正討論間,聽見“鏜”的一聲鑼響,原來吉時已經到了。當時便有持事者喊到:“吉時已至,鳴鞭奏樂”停息了好一陣的管絃絲竹之聲再次響起,莊門口同時爆起激烈的鞭聲,震耳欲聾。

    “放炮了,放炮了。”六七個小孩子從廳中跑出來,雜聲嚷嚷,也不知是趙家莊的子弟,還是客人們帶來的眷屬。

    小胡炭看見又有好玩物事,早把自己姓名扔到九天雲外去了,哪還記着什麼金角麒麟銀角蛤蟆,眉飛色舞,伸着頸子直往莊門外面張望,若不是還忌着秦蘇,說不定早已經蹦跳過去。

    “嗵嗵”隨着間歇的聲響,金花銀樹便在莊門口處生滅不停。其時民間煙花已經頗多巧藝,趙家莊爲求隆重,特意花重金從工匠手裏買了許多有名色的煙花,像什麼“百花春”什麼“步步生蓮”什麼“羣芳鬧壽”,什麼“金玉滿堂”,各色花火飛過高牆,化成萬千流星在上空六七丈燦爛盛開,紅藍紫白交耀,金粉黃綠齊煌。當中最奇異的是一副“老松翔鶴壽祥圖”,算得上是巧極精絕,點燃後便蓬然衝出一柱褐色濃煙,宛若老樹之幹,未已,煙霧之上,豔綠點點齊迸開來,拖着綠煙直直垂落,便似松針萬線,展成濃密的樹冠遮蔽住天空,而後,更驚奇的景象出現了,絲絲漸淡的綠葉之上,又衝出了兩支火柱,瞬間展成兩隻白鶴形狀,長頸修腿,闊翅尖喙,無一不像。衆看客們轟聲叫好,便在衆人目弛神搖之際,“啪”的一下,一個巨大的紅色“壽”字炸亮,正夾在兩鶴中間,而後,紅色又向外綻出金色,金色又衍出紫色,紫色又生綠色,一個壽字百端變化,將左近看客都驚得眼目迷離,盡皆歎服。

    看客中間,最興奮的莫過於胡炭了。小少年最歡喜這樣的熱鬧,嗷嗷叫喚,時而站起時而坐下,又抓耳又撓腮,眼睛更是片刻都捨不得離開頭頂上方,每至精彩處有人鼓掌,最賣力的一個也絕對是他,“嘭嘭嘭”拍得山響,兩隻手掌都拍麻木了還絲毫不覺,若是他後面還長着尾巴,只怕這片刻間已經搖斷了幾十下。

    好不容易鞭火放完,筵席正式開始,在弟子們起落報菜聲中,穿着鮮衣的侍女們便給各桌陸續上了酒餚。

    “六桌百鯉躍龍門一盤”

    “四桌金獅舞慶年一盤,諸位慢用”

    “十二桌河海生鮮三品酒釀後食用口味更佳。”

    趙家莊在酒菜上真是下了許多功夫,山鮮河味,無所不備,飛禽走獸,能喫的都有。金碗銀粒,玉醴瓊漿,說不盡許多精彩,衆人此時聞到撲鼻香氣,都暫時放下了爭鬥之心,舉箸暢食,話題也由江湖事轉到了面前。等到酒過二巡,菜換一席,量高的眼睛開始發亮,口若懸河說起了舊年壯事。量淺的麪皮紅漲,胡說八道起來日雄風,席間呼喝的聲音越來越大,過不多時,壽星公趙東昇終於到前面來答謝衆客了。

    聽到前庭發出的轟聲叫喊,秦蘇胡炭都擡頭去看,見白髯垂胸的一個老人神采奕奕步出廳來,童顏鶴髮,形貌不凡。老爺子穿着一身翻毛海龍皮袍,繡萬壽字坎肩,歡悅滿容,向客人抱拳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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