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世銅爐 >第六十七章:依稀故人(補)
    被他這麼一提點,胡炭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昨日臨別時,單嫣姑姑對他做出一番奇怪舉動。當時他心思沒在彼處,便也沒深究根由。等到這時候回想才覺奇怪。他記得自己是被明錐的氣勁擊傷昏迷過去的,但是醒轉過來後,卻是全身完好,很顯然這是單嫣姑姑對他用了治療之術,單嫣姑姑也會治療術他這時纔剛驚悟過來這一點而且似乎還要強於自己的定神符,難道難道胡炭想起來一個可能性,一時怔怔失語,看着勞老爺便發起了呆。

    “怎麼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勞老爺問他。

    胡炭睒了睒眼睛,沒有回答。忽然卻作出一副懊喪的表情,向勞老爺伸出手:“啊喲勞老爺,我剛想到一件事,給你的那些符咒是沒畫完全的,還需要再添幾個花頭呢,你拿來我幫你改一改。”

    勞老爺微微一怔,隨即便省悟到他在使詐,嘻嘻笑了起來:“想得美到我手裏你還想再拿回去,有這等好事麼。”

    胡炭剛纔忽然想到,爲什麼只有自己和爹爹能夠繪製定神符,秦蘇姑姑也學過經書,但卻怎麼努力學都毫無作用。這疑問在趙家莊時五花娘子和續脈頭陀也都問過,兩個醫者當時有過共同結論的,但胡炭那時並不知道。現在細一思索,胡炭卻也有了想法,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自己和爹爹身上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小孩童心思靈動,立刻聯想到昨日臨別時單嫣給他度氣的那一幕,他心中已經隱約有了答案。

    定神符生效的損耗,不在此即在彼。如果他和爹爹定神符生效的本源是來自於單嫣,那麼,每一張符咒治傷活人之時,損耗或許就是應在單嫣姑姑身上這便是胡炭忙不迭想要跟勞老爺討回來定神符的原因。其實勞老爺剛纔說的損益之理,胡炭一直是知道的,巫祝們欲救回重傷之人,通常都要損耗自身修爲,遇危重緊急時甚至要減少醫患二者的壽命。天道對於用術救命是極爲嚴苛的,憑什麼他的定神符就能無視天理,以微損甚至不損就能行旁人搏命之功只是他之前不知有單嫣這樣的親人在,另又畫符時別無異常,這才把定神符不當珍寶的亂使。

    現在得知因果,他登時後悔以前那麼大方了。

    然而十幾張定神符已經落入勞老爺的手中了,小童再怎麼後悔,又怎可能從這狡猾的善人身上再搶回來。任憑胡炭大費口舌,又是賭咒又是立誓,再許出重諾,勞老爺也只笑嘻嘻聽着,只當聽個熱鬧,不時也嗯嗯啊啊的應和一句,但當涉及實質,想要讓他把符拿出來,就兩個字:免談。

    小童無可奈何,暗自腹誹勞老爺屬王八的。一旦咬到肉,就是死也不鬆口了,對這等人他實在無計可施。生着悶氣坐了一會,一方面愧疚曾對單嫣姑姑做過那麼些不利的事情,一方面又痛恨自己以前怎不小心些。

    便在這當口,那道價值千金的金黿鮮羹終於送上來了。

    好東西果然是好東西,菜品不凡,連盛具都精美異常,鏨青花薄胎瓷盆,盆緣做出雙龍提耳,托盤也是同窯同色的瓷器,這一套碗具看着也有個百兩銀子的價值。揭開蓋來,如玉的盞裏盛着一盆淡黃色濃湯,黿肉切薄,如同雪片一樣齊齊整整的碼成幾疊浸在湯裏,瑩白潤澤,鮮紅的枸杞撒在上面,配着綠色的不知什麼植物,這賣相只是看着就讓人心曠神怡,更何況香氣異常

    胡炭立刻把所有憤怒都投入到喫食上去。話也不多說,手口急動,不住的舀湯喫肉,嘴裏填滿食物,惡狠狠的嚼着,似乎這樣才能稍稍平復一下心中的不滿,他現在算是知道自己定神符的價值了,平白送給勞老爺十幾張,若不多喫點怎麼找補回來

    勞老爺知道他的想法,笑嘻嘻的倒也不心疼,略略向秦蘇勸了食,見那女子還有提防心,搖頭婉拒,便也不再多言,自顧拿碗,舀湯撈肉,跟着大快朵頤起來。

    好一頓風捲殘雲。小半刻之後,二人都喫得肚子滾圓。勞老爺是個識趣的人物,料知道胡炭心中還有不滿,既然定神符已經是口中肉,他決不會再還給胡炭了,那麼就從旁的事情上來彌補小童,當下便又吆喝小二,點起果品點心來,不問價錢,只求珍稀名貴。

    各類喫食流水價的送上來,堆滿了食桌。胡炭這時已經知道定神符拿不回來,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接受現實。喫着四方異果,心情漸漸平復,便又跟着勞老爺交談起來。勞老爺這次是着意取悅,什麼都順着胡炭的話頭說,他經歷既多,見識也廣,交談之中很快就又抓住少年的喜好,被他一再勸誘描繪,胡炭漸漸的又變得興致高漲。

    二人談了飛蟲走獸,談了各地糕食滋味,然後又是各地精緻玩物,全是少年喜歡的東西,讓胡炭歡喜異常。勞老爺倒也有個好處,說起這些事並不像是虛應故事,遇到精彩時,也是眉飛色舞,感嘆連連。秦蘇這時也看出這勞老爺不像是個懷有禍心的模樣,便也沒甚言語。自撿幾個瓜果喫着,讓二人聊得熱鬧。末了卻又談到馬匹。胡炭因前兩日有乘馬的經歷,興致未消,對坐騎好壞甚是上心。勞老爺便又大評各地馬匹的優劣,西南的矮馬,契丹的駿馬,河曲的大馬,西域的天馬,各個指出其特異俊拙之處,小童聽得悠然神往,回想起前兩日自己騎乘的那匹馬來,也不知這馬屬於哪一類,只恨不得再牽到面前好好端詳一番。

    勞老爺看出了他的心思。眼見着羹食已殘,是該撤席的時候了,便說道:“你要想見識一下名馬,我倒有個提議,我府裏現藏着兩匹馬呢,也都是難得一見的名種,我讓人牽來給你瞧一瞧吧。”胡炭一聽,登時兩目放光,大聲說好。

    秦蘇本想提醒胡炭天已太晚,可是見到少年興致勃勃的,卻又不忍拂了他的興頭。於是三人結伴,下了酒樓,途中不免遇到衆食客殷勤相邀,勞老爺都笑着打發了。

    到了飯莊前的空地,勞老爺着人去府裏牽了馬來。未多時只聽得得蹄響,兩個莊漢各牽一匹馬出現在石板路盡頭,兩匹馬實在差別太大,一黑一白,白的高壯神駿,修身俊偉,自蹄至肩,比胡炭還要高,舉動之間都極爲優雅從容,嫺靜處卻隱含風雷。胡炭一見就喜歡上了,對那匹黑的便沒多少注意。

    “你猜猜這兩匹馬誰更好一些”勞老爺有意要考較胡炭。胡炭自不是個傻子,那匹黑馬雖然貌不驚人,然而既然勞老爺能夠將它與這匹白馬並列,那就必有其特異之處,少年不會因此而看輕它的價值。只是他的想法終究不脫普通人的喜好,見到高大神駿的白馬便覺有眼緣。

    騎馬麼,當然要騎高頭大馬。怒馬鮮衣,馳騁江湖,然後救弱扶困,除暴安良,這纔是遊俠子弟的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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