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世銅爐 >第六十八章:覺明者(中)
    正出神之際,卻忽聽見旁邊的秦蘇在招呼自己:“炭兒,來,來見過苦榕前輩。”胡炭定了定神,挪步過去,讓秦蘇把手拉住了,聽她對苦榕說道:“就這個孩子了,炭兒這幾年很用功,定神符畫得還好,治癒了許多人,我看已經不比胡大哥差了,就讓他給柔兒姑娘出點力吧,左右都不算外人,這是他分內之事。我看柔兒姑娘的病情耽擱這幾年,很不輕了,定神符縱然神效,怕是一時半會也沒法讓她痊癒,總須再調養個一兩年纔行。讓炭兒這段時間就陪在她身邊好了,盡心畫符,到底要讓柔兒徹底痊癒了才安心。不過有件事我還盼老前輩能答應,炭兒他父親離開得早,沒教會他什麼東西,這幾年跟着我東奔西走的,藝業都荒廢了,我見識和能力都有限,現在也沒法教給他更多東西。我只盼老前輩能看在他父親的份上,有空時多提點一下他,別讓他小小年紀就斷了出路。”

    苦榕點了點頭,正待答應,卻又聽見秦蘇續說道:“若是若是”玉女峯弟子咬着脣,欲言又止,似是有話不好啓齒,片刻後,纔像是下定決心,終於說出來:“若是前輩能夠收他爲徒,那就更好了,這孩子年紀雖小,性子卻野,往常我沒少教訓他,可是收效卻不大。我只擔心他以後會鬧出什麼亂子來,那時就無法收場。旁人的話他或者聽不進去,但師尊的話他總須是要聽的,老前輩你看眼下就是這般情況,他父親早離,家裏也沒別的叔伯長輩,我認識的人也不多就只能一併拜託給你了。我想胡大哥若是有知,定然也是這般心思的。”

    苦榕聽完沒有立刻表態,看了一眼胡炭,微微沉吟,顯是還需思索。胡炭卻不高興了,他惱怒的瞪着秦蘇,心裏極爲不滿:“姑姑又要給我找師傅了前幾天找凌飛道長昨天是無忌大師,然後今天又是這個老頭她就一點都不死心麼難道我非得要個師傅不行”說也奇怪,才片刻之前他還滿肚子憤恨,下決心想要拜名師學會高明功法呢,然後好去給爹爹討還公道。可是當真聽見秦蘇提起拜師,卻剎那間又心灰意懶起來了,心中無端生出一股怠倦厭憎的牴觸情緒來,想道:“無忌大師說我先天元氣受損,一輩子也沒法登上術道巔峯。這是無可治癒的缺陷,那我還學個什麼勁學來學去,左右都打不過別人,還不如早早熄了念頭,做點別的事去,免得平白受人恥笑。”想象着將來某一日,和人鬥毆,被邢人萬和宋必圖抱臂圍觀,還有那個養龍的祝文傑,幾個人得意洋洋的恥笑點評自己,奚落敗軍之將,那副嘴臉簡直是可恨無恥之極,忍不住便是一陣急怒攻心。急怒過後,卻又感憤恨和無奈,再然後便是深深的委屈,只恨不得躲到哪裏去大哭一場。

    他偷偷看了一眼苦榕。這老人雖然一巴掌就把勞老爺打垮,看起來比瘋禪師還厲害的樣子,可是,瘋禪師都沒辦法的事情,難道這老人就有辦法了功法上高一個境界只說明他修爲精深,不見得辦法就多。他連孫女的病情都束手無策呢,更不要說自己這樣的先天缺陷了。定神符都治不好的事情,這老頭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

    “姑姑我不要拜師我有師傅了”胡炭想明白這些關節,便抗聲說道。

    “什麼”秦蘇呆了一呆,旋即回過神來,又驚又氣:“小混蛋你胡說什麼你哪有什麼師傅”

    “有我師父姓範,諱名同酉。號九甕先生,傳給我陣術和塑魂”胡炭梗着脖子,生氣的說道,扭過臉去不看兩個大人,他提醒秦蘇道:“幾年前你還讓我刻了師傅的靈牌,給他上香,三跪九叩行拜師之禮呢,你忘了”

    秦蘇又是惱怒又是氣急,臉上紅白交替,一時被他嗆得啞口無言。從道理上來說,胡炭說的話倒是沒錯,他接了範同酉的傳承衣鉢,又祭告過天地行過拜師之禮,真真正正算是範同酉的在世弟子。然而事情可不是這麼論的啊,那時範老先生臨死寄願,說想要收胡炭爲師,懷着未竟之念死去。秦蘇收拾到他的遺物時,感念他對炭兒的鐘愛和恩情,所以纔有了讓胡炭刻制靈牌追認師傅的舉動,然而範老先生終究已是故去之人秦蘇想到這裏,忽然便怔愣了一下,心裏想到一個可能:如果單姑娘說的話是真的,胡大哥還沒死,那麼範老先生是不是也旋即,她便把這雜想都拋到腦外。範同酉都沒有真正傳過胡炭法術,怎可以平白就佔了師傅的名頭不讓胡炭再拜名師即便範老先生現在就在當場,秦蘇也要讓胡炭拜師的,料想他也不會阻攔。

    苦榕這時也看出了這姑侄兩個的異樣,胡炭舉的理由他倒不怎麼放在心上,師傅不師傅的,在他心裏這規矩名頭沒什麼大不了,不過這小傢伙竟然不願拜師,這讓他微微有點驚訝。明知道自己是第五重玄關的覺明者,天下有數的人物,不知道多少人願意傾家蕩產追隨自己學習武藝呢,他竟然還要抗拒拜師,這小娃娃倒是很有些想法。

    他向秦蘇投去探詢的目光。

    玉女峯弟子頓時感覺到壓力,氣苦起來,只是這事情卻是不好解釋。這小鬼頭分明便是不想拜師,所以找了這麼個因頭來阻拒,可是好死不死的,他找的理由偏偏又佔着大道理,讓秦蘇一時也無法置辯。秦蘇總不能說,因爲前一個師傅死了,所以硬逼他再拜另一個師傅吧,這讓苦榕怎麼想

    這下子解釋也無從解釋,辯解也無從辯解,苦榕卻還在等她的回答。玉女峯弟子頓時被噎得下不了臺,臉上紅了又黃,黃了又白,白了又黑,只是在心裏暗怒,她瞪圓了秀目,惡狠狠的看向小混蛋。心裏想了幾百個將他懸而掛之,吊而打之的折磨法子,只可恨當着苦榕的面不好施展。這小鬼頭往時倒是一副乖巧懂事的虛僞模樣,可是真臨起事來,脾氣一犟,便是這般油鹽不進,水火難攻。就像冷水桶中的生牛皮一樣,又麻煩又難纏,又討厭又可恨,每每讓秦蘇氣個半死,偏又無可奈何。

    苦榕從秦蘇那裏得不到回答,再一見她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胸中便有些瞭然。看來事情的癥結還在胡炭身上,這小娃娃想是有些心事,又不知道拿了秦蘇的什麼痛腳,一出言就將姑姑將了一軍,這倒是有趣,他饒有興味的問胡炭:“你師傅姓範”

    “是”胡炭昂着頭說道,“他叫範同酉,住在熙州剜牛關。我學的陣術和塑魂就是從他那裏得來的。姑姑讓我拜過他的靈牌爲師,一日爲師終生爲父,縱使他現在不在了,我不想讓師傅在地下難過,所以我不想再拜師。”

    “哦,原來你師傅已經不在世,這倒是可惜。”苦榕說道,難得的微笑了一下,“若不然,讓我和他打一場,看看誰輸誰贏,輸的人就要輸掉弟子,誰贏誰當你師傅,那就好辦了。你覺得誰的勝算會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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