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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懲頑

    隨聲而來的,是人羣后方驀然響起的轟鳴,一股灼熱暴烈的氣浪從廳門位置爆發開來,紅光耀目,便如有人在那裏鼓盪火池,掀翻掉烘爐,火光將整間廳堂映得一片赤色。先前那聲音冷冷的說道:“火焰不長眼睛,誰想找死就繼續擋路,躲得慢了,死傷可別怨我”

    “來了總算有惡人來了”胡炭又驚又喜,立時精神大振,雙目放出光來,像只鵝一般探長了脖子,想要看看這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壞人到底是何等模樣。

    炙熱的氣息席捲,觸膚如近銅烙。隔着數十步遠,胡炭都能感覺灼到臉上的熱氣。擋在前面的衆人紛紛驚叫避讓,人羣一瞬間如同散窩的螞蟻般轟然擴開,咒罵聲和呼叫聲響之不絕。一片混亂之中,兩個面上掛着戲色的漢子一前一後,護着一個麪皮白淨的中年人悠然走上前來,當前的那個漢子單掌懸胸,整隻手掌通赤如同熔鐵,許多白色的火星繞着五指不住旋飛,看來是個極擅控火的術師,先前震懾衆人的旋火之術便是出自他手。

    被護在中間的中年人年約四十,貌不驚人,衣不都麗,但氣度沉凝,衣着裁剪也甚爲合度。面色平靜的施施然走來,步伐不疾不徐,對身周衆人的咒罵和仇恨目光如若罔聞,這番簡單自然的從容靜氣,卻自有一股懾人氣勢。江湖客少有眼拙之輩,人人都能看出來,這人在羣仇環伺之下閒庭信步,鎮定自若,非有憑恃絕不敢此。這樣的人不動手則已,一出手時,只怕立時便有霹靂雷霆。於是在短時間內,斥罵呼喝之聲便悄悄漸絕,誰也不敢做出頭鳥去觸黴頭,許多吃了虧的豪客都先隱起怒氣,站在人羣裏,冷眼等待着後續之事發生。

    胡炭歡喜極了,滿意的看着這三人,將他們的神情舉動一一看在眼裏,暗地估計他們的實力,越看越是高興,簡直要心花怒放。他甚至對這三人如此及時的跳出來爲非作歹生出隱隱的感激之心來了,知道他胡小爺這當口需要有敵人試刀,便如此熱心自薦,及時又準時的跳出來,何等識情知趣何等難得

    這幾日來,他就一直期盼着今天這一幕的發生。自從領略過苦榕那次驚天動地的用勢之道,並定下師徒名分,他便存了一肚子火熱,極盼有機會見到師傅出手,親眼見識一下覺明者痛懲宵小時戰無不勝的風姿。恰好趙家莊之事餘波未平,銜尾追來的諸多江湖豪客讓他覷到了機會,有定神符在這裏吊着,他只盼快冒出幾個不開眼的高手,來攪攪場子,威脅威脅他,必要的時候,讓他受點小傷,那也不是不可接受,如此師傅就有足夠的出手理由了。當然,敵人的品行要壞,越壞越好,最好是壞到腳底流膿,天憎人怨,僅只是一般爲惡的人揍起來未免不夠快意。實力太弱了也不行,至少也要達到先前謝護法或者暗食這樣的實力吧,若能再稍稍擡高一點那自然就更令人滿意了,若不然,讓覺明者來收拾他們,豈不是殺雞用牛刀

    他是少年心性,一向唯恐天下不亂,近日剛狠受了一場欺壓,險死還生,又被打擊動搖了信心,算是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波劫難,如今守得雲開見月明,持得寶刀在手,若是不能找個機會揚眉吐氣一番,拿厲害師傅出來揍人開開利市,那豈不是如同困伏淺灘的神龍逢雨飛天,卻找不到當初在身旁亂鉗亂掐的蝦蟹曾落平陽的猛虎好不容易迴歸高崗了,想要嗷嗚一嗓子時,卻發覺羣犬早已逃之夭夭,那是何等的無趣

    胡炭雙目炯炯放光,目不轉睛的看着行來的三人,簡直是恨不得衝上去搖住幾人的手大聲勉勵誇獎一番。急人之所難,實是邪道之典範。他看得出來,這三個人是全然不把身周諸客放在眼裏,一路走來如狼巡雞羣之中,驕狂傲慢之態盡顯,不過,雖然態度恣肆,三人卻並非毫無戒備,顯見江湖經驗豐富。尤其是當前那控火者,睥睨之間面含不屑,但一顧一視,如鷹鷲瞰兔,眼角眉梢的冷厲兇狠怎麼都遮不住,胡炭毫不懷疑,若是有人在這時敢去啓釁冒犯,這人只怕會毫不猶豫的立下殺手,以血腥手段當場立威。

    人命在這三人眼中只怕不比草芥貴上多少,這讓少年心中又是鄙惡又是滿意,這樣的惡人才叫惡人揍起來才大快人心,胡炭幾乎要對他們生出好感了。

    衆人注目之下,三個人行近至胡炭桌前,那白淨中年漢子徑到胡炭對面站定了,控火的術師側身讓到一邊,到他在右邊垂目恭立。殿後的另一人則越衆奔向鄰桌,看樣子似是想要取來一把椅子。

    “小娃娃,你家大人不在”那中年漢子背手靜立,目光在周圍略掃視一眼,並沒看見被人羣分隔在外的秦蘇苦榕三人,略略有些意外。

    胡炭心中大樂,這壞人派頭十足,若非他現在想看師傅揍人,這人的舉止氣派幾乎能得到他的好評了。只是現在胡公子心急看戲,這些令人心折的氣度只能先餵了狗。滿心歡喜的歪頭看他,胡炭像觀賞一隻稀罕的野物兒一般,眼裏的珍重和炙熱幾乎要奪眶而出,欣賞罷了,這才把手掌往桌上一拍,意氣風發的說道:“什麼小娃娃真是不懂規矩,我能替你們治病救命,你該叫我小胡仙師纔對”

    那漢子微微一怔,顯然沒想到小童會是如此回答。這小鬼應該看到剛纔控火師的出手了,居然還有膽色跟他如此說話,倒是令人驚奇。不過他頗有城府,對小孩子的胡鬧也不甚在意。

    這時去拿椅子的漢子已經走到鄰座前,目光只盯定在最近一把椅子的椅背上,也不關心椅上坐着的是誰,只待走近便要一把提起。椅上那人見過控火術師的手段,自知無法與三人相抗,面上變色,躍身躲到人羣中去了,自始至終竟是不敢發出一言。同桌相臨的幾人也紛紛站起,各自退步戒備。

    那漢子對如臨大敵的一干人等視若未見,面上掛着冷笑,目光甚至都不在衆人身上停留片刻,似乎那裏原本就只有一張空椅子一般,提着空椅返回,竟將這十數人看得如同空氣一般透明。輕視若斯,頓讓一衆人深感羞辱,十幾個人將牙關咬得咯咯響,面上憤色難掩,一個個望向他的目光中都幾乎噴出火來。

    那白麪中年待隨從將椅子放定,穩穩落座後,這才正面轉向胡炭。不過看着滿臉喜色,仍舊大剌剌坐着的小童,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哂:“都說這小鬼在趙家莊裏精乖難纏,很不好對付,看這樣子,怕是傳言有些誇大了。”凌飛和章節等一衆名宿,江湖行老,何曾會在別人身上喫虧,這小娃娃若真能和他們討價還價不落下風,那倒是有着遠超年齡的智計,對付起來怕要多費些手腳。不過現在看來,這小鬼只怕還不知道他將面臨到什麼麻煩呢,看不出半點精明的模樣。“莫不是他把我也當成尋常求符者了,有求於他,所以不會對他怎樣,這是他的底氣所在”普通人見着剛纔控火師的立威手段,也該知道自己這方並非抱着善意而來,不好應付,小少年居然毫無警惕,在這當口居然還看似心情極好,臉上隱露笑容。看來江湖流言十傳九假,真是不能輕信,這麼不識危機的孩子哪有什麼出息,縱有點狡獪也不過是孩童小聰明罷了。這麼一想着,暗暗搖頭,看來自己先前幾日的謹慎探查和多番佈置倒是有些多餘了。他把手一伸,在胡炭面前打了個響亮的榧子:“小娃娃。”胡炭先前自稱小胡仙師的說法自然被他忽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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