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一從不知道,每次她說要他接她時,那種滿是期待眼神,看得丹澤幾次差點反悔。
他想,只要柳一一活着,這次他親自帶她離開,回西伯兌現所有諾言。
如果遭遇不測
丹澤不敢往下想,微微皺起眉頭,重新出列,就覃煬方纔一番話,斗膽進言:“皇上,微臣以爲覃將軍所言良策。”
“好一句良策。”就在衆臣等着皇上意見的時候,齊臣相突然開口,冷笑瞥一眼兩人,上前一步出列,對蕭璟行禮,“皇上,自古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然西伯族狡猾多端,野蠻兇殘,丹寺卿前去黑水河凶多吉少,萬一被害,我們正中西伯下懷,開戰,戰勝便揚我大周國威,若戰敗”
說及此,齊臣相看向覃煬,質問:“覃將軍曾顧及皇上顏面”
中了敵人誘姦,再被打得落花流水,何止顏面,裏子面子全丟光
覃煬心裏冷笑,不是他爺爺走得早讓賢,輪得到齊臣相倚老賣老
轉念,他猜齊佑私下跟齊臣相說了什麼,不然老東西爲何跟他過不去。
武將沒有文官那些彎彎繞,不喜就是不喜,連眼神都帶着厭惡,覃煬懶得理會齊臣相,直接向蕭璟抱拳,聲音洪亮道:“皇上,臣一直主戰,開春後雁口關探子回報,西伯動作頻繁,所以臣不認爲他們有議和之心,至於開戰,許統領乃武德侯世子,虎父無犬子,請皇上明鑑。”
說武德侯三個字時,特意咬重音,不止皇上,連後排文武官員都聽得清清楚楚。
傳聞武德侯年輕時沙場上出奇制勝屢獲戰功,在許家同輩男子中,文韜武略,無人不豎起大拇指,十九歲封驍騎將軍,官居四品,若不是淡泊朝廷,護國大將軍一職輪不上杜家,更輪不上覃煬一個晚輩。
此刻擡出許家,無非告訴皇上大周武將傑出,不懼強敵。
齊臣相混跡官場幾十年,皇上喜歡聽什麼話,不喜歡聽什麼話,再清楚不過,他總不能再拿許家潑皇上冷水。
蕭璟似乎不急,嘴角略帶笑意看向兩人,一言不發等待下文。
“老臣願大周昌盛,願皇上千秋萬福”齊臣相突然行跪拜大禮,額頭貼地,發自肺腑一聲表忠,驚詫所有人。
“齊臣相快快請起。”蕭璟看一眼站在身後的太監。
老太監立即會意,快速幾步過去,扶齊臣相起來。
“齊臣相多慮了。”蕭璟的笑意七分虛三分實道,“朕深知齊家忠膽之心,何爲幾句爭論怪罪臣乎”
聽皇上一番話,衆臣神色各異相互看一眼,反應快的早看出齊臣相的套路,反應慢的恍然大悟,爲何齊臣相在覃將軍的言論後牛頭不對馬嘴的表忠,原來怕皇上責怪他唱衰大周打不過西伯。
再往深想,齊家衷心大周,期望社稷穩固,盛世少戰,既然有人執意開戰,勝了,皇上開心,百官日子好過,齊家文官出身沒有任何損失,敗了,由覃家一力承擔,齊家隔岸觀火,看準時機煽煽風點點火,一報齊夫人之仇,豈不快哉
老狐狸
覃煬思忖片刻,會意冷笑。
齊臣相卻目無斜視,行禮自責道:“皇上,老臣糊塗。”
果然,說了幾句安撫的話,注意力轉向覃煬,只問:“開戰,勝算幾層”
這一問,衆臣又開始揣測新聖意,難道皇上兩手準備
於是所有目光不謀而合又聚集到覃煬身上。
他想覃昱爲西伯必然全力一戰,不敢妄自菲薄,謹慎回答:“回皇上的話,勝算六層。”
“請覃將軍說話三思。”齊臣相滿眼嘲諷側了側臉,看向覃煬。
覃煬看見也當沒看見,朝蕭璟抱拳道:“臣不敢妄言。”
他比不過齊臣相耍嘴皮,玩權術,但論沙場,覃家一句頂齊家十句,因爲皇上也是武將出身,爲先帝出征數次,立過汗馬功勞,此時說些誇大其詞的虛話只會引來反感。
蕭璟坐在龍椅上,思慮更多,既不會當衆臣駁了齊臣相的面子,讓文官們杯弓蛇影,惶惶不可終日,也不能爲一句直言打壓覃家,寒了武將們的心。
他略微沉吟,看着覃煬說:“明日未時御書房再議。”
覃煬抱拳領命。
直到退朝,就議和還是開戰,皇上也沒給句明話。
朝臣三三兩兩邊走邊低聲議論,只有丹澤頭一次幾步趕上覃煬,僅兩人聽得見的聲音,低低說聲謝,又快步離去。
覃煬眯了眯眼,望着遠去的背影,波瀾不驚,他並非見不得齊家以權壓勢,可齊臣相突然在西伯狗後面插話,分明衝着他們兩人來。
丹家勢力再大,僅限西伯,丹澤再有能耐,於燕都不過淺灘之魚,覃煬不止一次地想,這小子不早點回去繼承爵位,攪得一堆人不安生,還妄想溫婉蓉,腦子有病嗎
即便後來出現柳一一,覃煬依舊膈應,瞧瞧那張臉,西伯狗當他瞎啊
偏偏什麼不能說,不談平日那羣禍禍,就宋執知道,不得笑他半年,索性西伯狗滾蛋最好,免得同城低頭不見擡頭見,遲早膈應短命。
覃煬想想,不大痛快,出了午門,一騎快馬回樞密院。
方纔朝堂言論絕非兒戲,站在掛立牆壁上的羊皮輿圖前,覃煬的深眸盯着黑水河那片區域,眉頭深鎖,西伯議和肯定幌子,而選黑水河開戰,誰先埋伏,誰佔優勢。
他粗糙手指摩挲下巴,順着黑水河往上看,很快找到距離雁口關邊界最近的部族,細細端看一會,神色漸冷,若探子所報屬實,西伯收編此部族佔了極大先機。
西伯善騎射,驃騎良駒日行千里,從部族到黑水河,估摸最多一個時辰,到時西伯援軍紮營部族附近,開戰時一路南下,別說黑水河,一鼓作氣殺到雁門關口不無可能。
于丹澤是好事,於覃煬極不利好
“難得見你在朝堂上幫誰說話,還是關係惡劣的人,”不知何時宋執從門口探頭進來,揶揄道,“和西伯狗握手言和了”
“滾蛋”覃煬被打斷思緒,不耐煩擺擺手,叫他要麼進來關門說話,要麼哪涼快哪歇着去。
宋執嘿嘿一笑,非但不滾,自來熟拖把椅子過來,要覃煬泡茶。
“老子看你皮癢。”覃煬邊起身邊罵,沒一會方几茶桌上多了兩個茶杯。
宋執拿起來聞一聞,感嘆:“好香,是今年新進的龍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