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楓忽然間不知道說什麼,不再言語。
夜輕染不再說話,繞過他,轉身離開。
容楓看着夜輕染身影消失在宮門口,他的背影如此沉重,想着他也是高傲的,不比容景的高傲少,用生生不離困住自己愛的女人,他心裏又如何會好受但終究這一條路要走。他在殿外站了許久,才轉身進了內殿。
殿內,正值內侍煎了藥端來,雲淺月正用勺子輕輕攪拌着湯藥喝着,面色平靜。
容楓走到她身邊,看着她,心疼無論如何也掩藏不住,低低喊了一聲,“月兒”
雲淺月擡頭看了他一眼,對上他看着她心疼的俊顏和眸子,淺淺一笑,“想想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是兩條路,一條是死,一條是換個人愛。”
容楓心裏猛地揪起,她怎麼能死換個人愛又豈能容易
雲淺月喝完湯藥,用娟怕試了試嘴角,起身站起來,對容楓道“在房中待着未免悶得慌,既然德親王府不需要你,我們還是去後花園的煙雨亭吧那裏風景的確不錯。”
容楓全無心情地點點頭,他不知道怎樣做才能最好。
二人出了榮華宮,走向煙雨亭。
沒有煙雨的亭子,風景又是別有一番風味。煙雨亭中無人,二人坐了下來。相對於容楓的全無心情,心事重重,雲淺月淡雅中多了幾分隨意閒適和漫不經心。
二人也沒什麼話說,不知不覺半日在閒坐中一晃而過。
夜晚時分,冷邵卓和雲離結伴進了皇宮,來到煙雨亭。大約是聽說了雲淺月明日前往德親王府爲德親王和德親王妃送靈之事,入住榮華宮若是預示着她直指皇后尊位的身份,那麼爲德親王和王妃送靈,便將這種暗中寓意的身份推動了一大步。
二人來到之後,本來想開口詢問雲淺月,見到她淡如雲煙的神色和容楓沉鬱的眉眼,忽然都問不出口了。他們心中清楚,即便她有了什麼決定,他們也難以更改,徒增心傷,不如不問。
多了兩個人,煙雨亭多了兩分人氣,四人一直坐到入夜,才離開。
回到榮華宮,容楓怕雲淺月半夜又發熱或者生出什麼事情,執意不離開,雲淺月拿他沒有辦法,只能任由他。
這一夜,雲淺月反而一夜好眠,一個夢也沒做,也未發熱。
第二日起來,雲淺月收拾妥當,便和容楓一起前去德親王府。
來到德親王府,大管家早已經在門口等候,比昨日還恭敬地將雲淺月請進去,一邊往裏面走一邊道“皇上在府內的祠堂,說您來了願意去那裏找他就過去,不願意就在靈堂前等他出來。”
雲淺月看向府內,雖然滿朝文武極其家眷都在,哄哄的人潮,但感覺上也是一片素寂,她道“我去祠堂找他吧勞煩帶路。”
大管家聞言頓時一喜,聲音有些輕顫和激動,“您去祠堂找皇上最好不過,他昨日從皇宮回來就將自己關在了祠堂,滴米未盡,滴水未喝,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住大臣們都勸不了,奴才們更不敢勸。您去勸勸吧”
雲淺月點頭。
德親王府大管家領着雲淺月向後院的祠堂走去,容楓極力掩飾難受的情緒,轉道去了靈堂。
這樣的大事兒,德親王府的守衛和皇室的守衛自然將整個德親王府防守森嚴,半絲不敢懈怠,尤其是夜輕染這個一國之尊所待的祠堂,外圍更是重重重兵把守。
來到祠堂門口,德親王府大管家停住腳步,通稟道“皇上,淺月小姐來了。”
裏面沒有聲音傳出。
雲淺月看着眼前的祠堂,德親王府的祠堂廊角邊沿都雕刻着龍形,是其它三大王府不敢雕刻的,隱約透着皇室的威嚴。
德親王府的大管家等了片刻,裏面沒動靜,他又稟告了一遍,裏面依然沒有聲音傳出,關閉的門一動不動,他看了雲淺月一眼,滿眼的喜色隱去,低聲解釋道“皇上昨日回府是這樣交代給老奴的,不知爲何如今”
夜輕染從昏暗的地方出來,眼睛適應不了晨起的光,微微閉了一下,纔對雲淺月疲憊暗啞地道“走吧”
雲淺月對他挑眉,“不請我進去看看你家的祠堂”
夜輕染神色一頓,沙啞地道,“祠堂有什麼好看的,無非是一堆牌位而已。”
雲淺月繞過他,徑自走了進去,夜輕染一怔,立即伸手去拉她,但只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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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一片衣角,她終是走了進去。入眼處,如夜輕染所說,一堆牌位沒錯,但除了一堆牌位外,還有無數刑具和堆積如山的白骨,有的白骨已經久遠,有的不過數年,陰氣森森,遍佈腐朽之氣,阿鼻地獄也莫過如此。誰能相信,人間還有這樣的地方她猛地回頭,看向夜輕染。
夜輕染看着她,一張臉全無顏色。
雲淺月從夜輕染那張臉上看到了麻木,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哀默。身處在這裏一刻,都能讓人骨髓膽寒,人肉堆積的白骨幾乎可以看到山巒的模樣,多少人肉埋在這裏,才能如此
他從昨日進來,在這裏待了半日一夜的滋味又是如何除了昨日,他又進來過多少次她進過雲王府的祠堂,榮王府的祠堂,一般尋常人家的祠堂都是乾淨無塵,怎能想象德親王府的祠堂是這般天地
偌大的德親王府祠堂,佔地何止一個院落那麼大可是入眼處,除了白骨還是白骨
夜輕染動了動嘴角,想說什麼,須臾,閉上眼睛,淡淡道“既然看過了,就出去吧”
雲淺月看着他,忽然問,“這些人是怎麼死的”
“我殺的。”夜輕染聲音極輕。
雲淺月挑眉,“爲了訓練”
夜輕染看向地面,長年累月,血與地面的玉石相溶,成了血玉,分外瑰豔,他聲音平靜,“嗯。”
“你第一次進來,幾歲”雲淺月又問。
夜輕染擡起頭,看着那些白骨,忽然一笑,有些蒼涼,“從記事兒起吧早已經記不清了。我沒有抓周的記憶,沒有父母膝下承歡的記憶,沒有玩耍的記憶,只有被關在這裏的記憶。”
“什麼時候出去的”雲淺月又問。
“八年前。”夜輕染道。
“學成了暗龍吟,接手了夜氏暗龍”雲淺月看着他。
夜輕染點頭。
“那些刑具呢給誰用的”雲淺月又問。
夜輕染衣袖下的手輕輕顫了一下,不露什麼情緒地道“我”
雲淺月心下一寒,她知道夜氏培養一個繼承人都經過魔鬼的訓練,但是也不曾想竟然是如山的白骨堆積,將一個也許當時還未曾記事的孩子扔在這裏,讓他看着殺人,或者殺人,或者訓練殺人,那個孩子當時是怎麼樣是尖叫,還是大哭,還是昏過去,還是反抗若是反抗,後果是什麼便是那些一架架被血染紅的刑具給他用刑嗎
她不敢想象他是如何一邊受着訓練,一邊以瀟灑不羈的小魔王性情出現在當時京中衆人眼中的他又是如何從踏着鮮血和白骨中沒有瘋魔活下來的
爲了一個伸手掌控的帝業,一把硬死人的椅子,一個山呼萬歲,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雲淺月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比起夜輕染的血淚,夜天逸的母妃一門被誅殺算得了什麼夜天傾,夜天煜活着何其幸福她看着夜輕染,沉聲問,“他們將你如此訓練,就不怕你死嗎”
“不會讓我死的,只要有一口氣,就能救活。哪怕邁進鬼門關萬次,也能拖回來。”夜輕染淡淡一笑,話落,疲憊地道“活着有時候比死要容易得多,死才最難。”
雲淺月閉了閉眼睛,轉回身,拉住夜輕染的手走出祠堂,迎面陽光照來,她輕聲道“我也覺得活着比死容易,從今以後,我們就好好地活着吧有容易的路走,爲何要走最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