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俞定萍。

    杏娘回過頭,看到俞定妍滿臉好奇的樣子,這纔想起,三叔幹那件極品事的時候,這姑娘正在山裏頭修行,並未見着新來的俞定萍、俞承業兄妹。

    她壓低了聲音,告訴她:“你前兒個不是問我,三叔帶人回來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嗎”

    俞定妍眼前一亮,邊說邊打量起門口站的人來:“這是那個新來的可是看着跟三叔不大像啊”

    屋子裏頓時靜下來了。

    原本在訓俞定琴的俞定容嘴巴一閉,立定轉身,忙不迭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

    俞定墨拿着書的動作不變,只是把頭再往下埋了埋,愣是把自己藏在了書後頭,裝出了沒看見的樣子。

    俞定妍和杏娘一起說個不停,倒也不避諱,仍把腦袋湊到一堆,反而演得比其他幾個看起來更真一點。

    俞定萍今天穿得很鮮亮,烏黑的髮絲攏到左側挽了個隨雲髻,剩下的大半頭髮很自然地散着,右邊插了一根金玲瓏式樣的步搖,舉手投足,少了第一日見到時的稚氣,多了一絲大家閨秀的氣派。

    俞定妍用眼角不着痕跡地看了她一通,砸了咂嘴,對杏娘道:“果然是人靠衣裳馬靠鞍,你看她這身行頭,走出去,誰都會說是我們俞府的正經小姐。我往她邊上一站,都成丫鬟了。”

    這話雖不是空穴來風,倒也是有些存心刻薄那俞定萍的嫌疑。

    俞府小姐的衣服是公中統一量身做的,每個季度都有規格,自個兒貼銀子或者費手工拿着料子去做的另當別論。俞定妍這回從山上回來,整好錯過了前些日子裁縫來定製衣裳的時間,前天剛補量了尺碼,要過幾日才能拿到新衣裳,現在她穿的是秦姨娘自己動手趕製的春衫,料子是大太太那裏賞的,顏色寡淡了些,料子不差,卻不如俞定萍那身來得好。

    杏娘覺得那華惜柔挺有心計,行事作風又有些讓人無語,卻沒有一棍子打死一船人的習慣。她跟俞定萍沒啥接觸,也不清楚這個人的人品,沒對她妄下定論。聽到俞定妍這般埋汰人,曉得她也不是針對俞定萍,只是心中有氣,免不了壓低了聲音勸解一番:“五姐姐,這話虧你想得出來。這又不是在比誰的衣服好看,衣服漂亮就能做的。”俞府小姐跟選美比賽完全是兩個概念。

    俞定妍不滿地嘀咕:“我也就是說說而已,你還真當我喫飽了沒事去嫉妒這種人了。”

    俞定萍身邊的丫鬟不曾見過,不過,她一開口,就知道不是俞府裏頭的人,肯定是三叔後來用車子偷拉回來那羣人裏頭的一個:“小姐小姐,那邊有個座位,就坐那裏。”

    俞定萍沒想過會剛好有一個座位,擡頭掃視了一圈,默默地數了數人頭。俞府一共六位小姐,四小姐俞定書前兒個被送到山上去了,那就是還剩下五個五個人一個不差,全在這裏了,那剩下那張桌子不是四小姐的,就是專門爲她備着的了

    第二種推測讓她着實受寵若驚了一把,心不受控制地“撲通撲通”亂跳起來。就算是第一種推測,俞定書不在,她真坐下來,也不會有人鬧着要趕她走。怎麼看形勢怎麼對她有利。

    不過,她心裏頭還是更傾向於第二種猜測的。

    俞定萍紅了臉,略微把頭低下去一點,輕聲斥責提醒她的丫鬟:“吟雪,咋咋呼呼地像什麼樣兒,太失禮了。”

    叫吟雪的丫鬟縮了縮頭,一臉慌張,急急忙忙對她道歉:“小姐,我知道錯了”

    杏娘在邊上看了半天,發現俞定萍滿臉的潮紅地盯着那套空出來的桌椅,那表情,那小模樣,越看越像是在嬌羞

    頭一回知道空着的桌椅也能讓人產生“嬌羞”這種情緒,不過,誰能出來講解一下,她到底在嬌羞毛啊因爲學堂裏有一個空位置既然都跑來學裏了,總歸會有桌子椅子以備學習之用,她那副震驚又滿足的樣子怎麼讓人覺着這麼悚呢

    在杏娘感覺背脊生涼、渾身不對勁的時候,這間小學堂的小門裏,又進來一個人,挽着婦人髻兒,身着一襲彈墨綾白衫子,打扮得很是素淨,眉目清秀,書香氣十足,看着只比二太太魏氏小上一些,板着臉,整個一活脫脫魏氏的翻版。

    不用問,就知道這是女學的那個崔先生了。

    她手上拿了兩本青色封皮的書,一進來就碰着了堵在教室前頭的俞定萍,因爲俞定萍背對着她,她也未曾留意,只冷着聲音提醒道:“來了就去坐下來,看會子書,人齊了我就要開始講課了。”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聽着前頭的對話,偷偷關注起前頭的動靜來。

    俞定萍轉過身去,瞅見了一個二十左右的瘦削女子,心想,這必是女學裏頭的教書先生了,臉上即露出了笑意,朝她盈盈一拜,喊了一句:“先生。”

    崔先生“嗯”了一聲,走了幾步,到她身邊的時候,猛地站住了腳,上下來回看了她好幾遍,每看一遍,兩眉間的間距就小上一分,到後來,眉頭皺得緊得不能再緊了,才遲疑着問道:“你是宋家的蕙蘭小姐”

    崔先生未見過宋蕙蘭,但是知道她的年紀應該跟二房六小姐差不多大,都是小豆丁。眼前這個女孩,很明顯已經不能再算作小豆丁行列了,看五官,再看看長勢,怎麼着也該比大房三小姐至少大上兩歲。

    俞定萍的笑臉跟被直接澆上了一層水泥一樣,凍結在當場,看着崔先生疑惑的眼神,迅速地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吐出了兩個字:“不是”

    這個答案早在意料之中。

    崔先生點了點頭,第二個疑問又浮上水面:“那你是”

    俞定萍的臉色“刷”得一下變得慘白,扶着身邊的吟雪,纔沒有跌倒。

    吟雪丫頭護住心切,狠狠地瞪了崔先生一眼,口氣不善地說道:“你有沒有點眼力勁兒,拿着俞府的銀子做事,連這些都看不清嗎這是我們俞家的三小姐”

    杏娘心裏頭咯噔一下,連忙往斜對角上的俞定琴看過去。

    俞定琴先是怔愣,接着,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拿起桌上的茶盅子,就往前頭砸了過去,茶盅在吟雪腳邊上碎了,吟雪和俞定萍滿不迭地躲閃,驚叫了兩聲,還未來得及說什麼,那頭俞定琴就罵開了。

    “你個作死的奴才,瞎了你的狗眼,你說誰是俞家三小姐,看我不找人打爛你的嘴”

    罵完,袖子一捋,抄起桌上的硯臺,就要衝出去跟她們幹架。

    在場的其他小姐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

    杏娘和俞定琴一塊聽過壁角,知道這小胖丫最忌諱什麼,一開始就在留意她的動向,這會子看她拿起硯臺,唬了一跳,古代的硯臺可不是什麼小學生練習毛筆字幾塊錢一個的廉價橡膠材質,那東西真用來砸人,可是要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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