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他才緩過神來跪在地上顫抖着手從腰間掛着的袋子裏拿出幾顆野杏放在她手中，野杏被染成了紅色，他又拼命在擦喃喃自語“你看，我特意在回來前去採了野杏，你睜開眼看看，菱兒，你看。”
他拉着她的手又是停頓“不要和我生氣了，我真的錯了。”
“她還是這麼死了。”不知何時謝長南出現在他身邊，他一如從前一片悠閒模樣，似乎這一切都是一場戲。
“滾。”趙文璽緊緊抱住她的屍體，忽而悲愴大哭，任何人都不能將他和阮紅菱分開。
“喏，看他這麼痛苦，後悔了嗎我說過，你們結局就是定下的。”謝長南對着空氣說話，更像是和阮紅菱對話。
趙文璽一隻手拿起地上掉落的佩劍搭在脖子上，稍微等下他，這一次真的不會食言。他剛一用力謝長南握住了劍繳了下來“她求我救你。”
趙文璽呵了一聲“一派胡言。”
謝長南嘆了口氣“你還會再見到她，不久。”
這句話唄謝長南說的那麼堅定，就像是從前他指點軍隊戰鬥百戰百勝“謝兄，我希望你不要騙我，”他跪着拉着謝長南的長袍十分期冀，謝長南肯定的點點頭“在你做完了你應該做的事情來找我，去見她。”
趙文璽反問“我應該做的事情”
“順天命，幫助趙匡胤登上皇位。”
他不去考慮謝長南究竟說的真假，只要有一點希望就全心全意奮不顧身。
自那以後他完全不顧及性命爲趙匡胤南征北戰，他一直將她的香囊佩戴在身上，毒入骨髓。趙匡胤陳橋兵變登上了帝王的皇位，他要的獎賞就是求着大哥將他在史書中抹去，他不想轉世輪迴後她能看見他做過的所有事情，再去記恨他，怨他。
杯酒釋兵權之中趙匡胤對他心中有愧終沒有對他下手，可那些曾經豪傑大將爲了保命紛紛領了賞賜告老還鄉。
冬日近了些，趙文璽也去了許久不上的朝。不過是在退朝之時趙文璽着舊時戰袍從臺階下一步一步走來，他曾經身披萬丈榮光，爲天下爲百姓浴血。國有傷，他不得不上，如今國已愈他期盼着的是太平盛世。
他手裏提着還在滴血的長柯斧，皇帝身邊的禁軍都提起了武器生怕他做出什麼事。皇帝對着他們擺手讓他們收起武器，趙文璽重重的跪在地上“我抓了王繼勳，先望陛下責罰。”
趙文璽在街上遇見了從王繼勳府中逃出奴僕，那王繼勳竟然做出“食人”之事，有違人道趙文璽拎着長柯斧就闖進了他的府中，拎着他的領子將他扔在了大街上。王繼勳痛哭流涕求他放過他，趙文璽和這種人根本沒有惻隱之心。落斧之時他喊着“我姐姐是皇后你要是殺了我，她不會放過”
他見王繼勳不死心，那就讓他親自請下一道旨意讓王繼勳死的心甘情願。
而這罪，請不請早晚都要有罪，就由他來給大哥、二哥找一個對他動手的理由吧。
十幾年的時光，大哥不是大哥，已經成爲了高出王座上的帝王，有着孤家寡人的冷血無情。他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可他都記不清了他想要找到的女子究竟是什麼模樣了。連她的聲音也記不得，你說，他還愛她嗎
趙光義一直沒離開大殿，聽到了趙匡胤的回答挑眉將手背到身後望向了趙文璽。只見得趙文璽身體微抖竟然是低聲輕笑，他接着跪着說“臣爲陛下征戰多年，如今也想隨着那些舊人一起回鄉下農耕，請陛下放行。”
趙文璽真的對大哥徹底失望了，他對並肩浴血的兄弟猜忌防備，對爲非作歹的王繼勳竟然放縱不顧
趙匡胤躲開他緊盯的目光擺擺手無奈嘆了口氣“隨你吧。”
他走到大殿外站立望着殘月不禁叢生哀怨。千古悠悠，由得哪一人來笑蒼天驟起的烈烈風盡吹不散霧患。長驅鬼魅之事，又有誰能扛得起來
趙光義站在他身旁道“哀哀怨怨，生少業多，欲難填。她的死或許是她給你的最好的選擇。”
次日趙文璽離京，趙光義早早等候在長亭中。趙文璽與他再說不出什麼溫情的話語，兩個人相顧無言。良久，趙光義望着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面道“我記得第一次見面你還是個五六歲的孩童，那時你幼年喪父喪母，我和大哥都把你當成親弟弟對待。父親也寵愛聰明的你，母親也被你嘴甜哄得開心。你是我們三人之中最無憂無慮的，活成了我們想要的模樣。文璽，我其實一直很慶幸有你這個弟弟。”
趙文璽聽的他說的反倒是想要發笑“那你爲何又這般對待我”
趙光義閤眼“文璽，你還是不懂。登上帝王的寶座什麼不能捨棄就算是摯愛，也不得不捨。”
“那現在這皇位是大哥的，不是你的，大哥從來不像你這般卑鄙無恥。”
趙光義呵呵笑了一聲“你說的是現在，不是未來。”他轉回身微笑着對趙文璽說“我死後，那是要下地獄的。而你，卻一定是另外的結局。”
趙文璽決絕轉身上馬，趙光義垂眸聲音洪亮對他說“文璽，對不起。”
這句道歉，趙文璽聽到了，可他沒有回過頭對他說原諒，要怎麼原諒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可他還是成爲了逼死了一人又一人的兇手。
開寶九年，趙匡胤在北征契丹的途中，十月十九日夜裏，與其弟趙光義飲酒，共宿宮中；隔日清晨，趙匡胤暴死，享年49歲。太平興國二年四月二十五，葬於永昌陵。後趙光義登帝位。
得知此消息的趙文璽不禁苦笑“他到底還是得到了他想要的。”
半月後大雨三日，京中傳出驚天大事。大雨使得王繼勳奴僕房屋倒塌，僕人再一次逃出將食人之事告到了皇帝面前，這一次，趙光義直接下旨處死王繼勳。另外，趙文璽也被宣入了宮中。
他踏入宮中的那一刻望着宮牆若有所思，當年和菱兒見到的第一面就是在這裏。他站在宮牆外守衛她，她在宮牆內無憂無慮等着他。天空中零星幾隻候鳥飛過，他收回目光隨着宮人去見趙光義。
趙光義身着黃色龍袍不怒自威，比起趙匡胤他更有皇帝的氣勢。趙文璽彎腰行禮不冷不淡的說“拜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