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走廊的燈光照進黑暗,也在地板上落下修長的影子。空氣中嗅不出塵土的味道,屋內陳設整齊,甚至比他離開時還要整潔,看來她的確是常回來。

    薄司寒還未邁開步子,便聽得狗爪踩在地板上的噠噠聲漸近。隨後,一個小胖墩從臥室的方向跑來,大耳朵隨着奔跑的幅度顛起又落下,動感十足。

    見是爸爸,夏夏的抖胯技能瞬間便達到了登峯造極的地步,“汪”

    “噓。”薄司寒忙將食指置於脣邊。

    夏夏見狀閉上了嘴,在他腿邊來回繞着圈,卻不敢有其他動作。

    薄司寒輕嘆了口氣,俯下身,張開雙臂,下一刻便被撲了個滿懷。撫摸着它的大耳朵,不覺間笑意便爬上了嘴角。不想在他懷裏撲騰沒幾分鐘,它就又急着要下去。才鬆開手,就一溜煙跑沒了影,不一會卻又跑回來,由是幾個來回,看他還站在原地,它急得直小聲哼唧。

    猶豫了半晌,他還是邁開長腿走了進去,跟着夏夏身後,一路走到臥室。

    彼時,姚夏就背對着他躺在牀邊。夏夏興奮地跳到牀上,在牀中央趴下來,搖着小尾巴看着他。

    隱約間,彷彿蜷縮的人擡手打了下夏夏的小屁股,“夏夏,睡到邊上去睡到邊上去不然斷狗糧”

    “沒有夏夏睡中間,你就不怕我對你做什麼”他嘴角隱有笑意。

    姚夏湊近,盯着他的雙眸,眨了眨眼睛,“那你想對我做什麼”

    他現在什麼都有,卻再沒體會過,那時兩人一狗窩在不足五十平米空間的快樂。

    回過神時,姚夏依然安靜地躺在那。他輕聲繞到牀的另一邊,躺下來,與她相對而臥。她還是喜歡枕着雙手,喜歡把自己蜷作一團,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睡得安穩。

    “阿弈,你有沒有喜歡的女人”皮膚黝黑、身材枯瘦的男人擡頭看着夜空中屈指可數的星。

    他垂眸看着自己龜裂的手心,眸光復雜。

    “有。”

    男人側眸看着他,“那她知道你在這嗎”

    胸口傳來一陣溫暖,薄司寒單手擁住蹭到懷中的夏夏,看向她的雙眸越發暗沉,緩緩伸過手去。就在快要觸及臉頰時,看到她濃密的睫毛顫了顫,手上動作一頓,便又收回來。

    他也很想知道,她的答案。

    口袋中傳來震感,薄司寒緩緩起身下牀,瞥了眼還在熟睡的人,大步走出臥室,輕聲關上門。

    “薄總,關於那個孤兒白血病救助項目,明天可否籤合同”

    薄司寒沉思了片刻,“明天上午十點半,我會帶着合同去救助中心。”

    “明天我剛好不忙,可以去找br,薄總不必爲此特意跑一趟”

    “趙總多慮了,明天我剛好有事,會路過救助中心。”薄司寒拿起電視櫃上的相框,目光長久未能挪開。

    “那好,明天見。”趙河東掛斷電話,看向落地窗前站着的男人,“我還是覺得這樣風險太大”

    男人擡起右手,“別忘了,高風險,高收益。”

    而此時,濱盛公寓內,薄司寒折回臥室門口。骨節分明的手握住門把手,目光空洞地落在實木門上,若有所思。

    他當然不知道,姚夏就站在門後。

    想到他就站在門外,她的胸口已然不安分,本該立刻躺回去繼續裝睡,但雙腿卻像是灌了鉛挪動不了半分。

    腳步聲漸遠,姚夏暗自鬆了口氣,直到聽得防盜門關嚴的聲音,她推開門走出去,打開客廳的燈。無意間瞥到電視櫃上空了的相框,心猛地一顫。

    姚夏勾起窗簾邊沿,本是白晝,天空卻一片灰黑,烏雲遮天蔽日,望不到盡頭。黑色轎車停在樓底的石路上,雨刷器左右搖擺不停,擋風玻璃卻還是模糊一片。這場雨下了一整夜,到現在依然沒有絲毫沒有減弱。

    低沉的聲音自耳邊的聽筒中傳出,“下來。”

    姚夏微咬着下脣,“你今天穿的襯衫是什麼顏色”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白色。”

    “給我五分鐘。”

    姚夏掛斷電話,三步並做一步跑過去,推開衣櫃。從中挑出一件白色長款襯衫,黑色小腳褲換上。

    他可以無所謂,但婚姻於她而言卻很重要,她可不想結婚證照出來,都入不了自己的眼。

    “阿曼,幫我把包拿過來。”姚夏換好了鞋,靜候數秒,突然猛地拍了下腦門。

    shit時間太緊,她真是忙蒙了,居然忘了阿曼昨晚沒回來。

    由是,忙踮腳跑回臥室,提了包就往出跑。

    跑到樓下,姚夏看着外面的瓢潑大雨,傻了眼,忘了帶傘算了,懶得回去,說不定回來雨就停了呢。

    頂着包小跑過去,拉開車門,坐上車一氣呵成,單薄的白襯衫,肩膀處卻還是溼透了。

    彼時,薄司寒一身高端定製黑色西裝,雙手十指交握,襯衫袖口點綴着黑色金邊的袖釦。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窗外,感覺到身邊座位深陷,薄脣微啓,“東西帶了”

    姚夏垂眸看向手下的黑色皮包,“帶了。”

    “開車。”

    薄弈血熱,以前若是遇到陰天下雨,她都恨不得盤他身上取暖,然而此刻看着他,卻有寒意自她心底裏蔓延開來。由是,默默向車門的方向挪了挪。

    不知是不是昨晚頂雨回家着了涼,姚夏總覺得車內特別冷,抱緊雙臂,身子卻還是止不住顫抖。

    薄司寒默然將這一切收入眼底,擡眸看向衛斯,而後者很快會意按了個按鍵。

    感覺到座椅漸漸變得溫熱,姚夏側眸看向薄司寒,卻見他的目光透過車窗落得很遠,似乎車內的一切都和他毫無關係。

    車在民政局門前停下,見薄司寒拿出口罩戴上,姚夏握着口罩邊沿的手頓了頓,隨後提起遮住口鼻,推門下了車。

    結果剛站穩,就被衛斯塞了把傘在手裏。

    姚夏仔細將他打量了一番,“只有一把傘那”

    “你和baron打,我不需要。”衛斯說罷,退入雨中。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手便被握緊,下一刻,整個人猛地靠近車門,貼上了薄司寒的胸膛。

    他瞥了眼袖口的被雨淋溼的一片,眉心微蹙,“還沒進入角色”

    姚夏擡眸迎上他的目光,輕笑一聲像是在自嘲,“我是什麼角色”

    薄司寒擁緊她的腰,眸光幽邃至極,“你說呢”

    隨後不等她有所反應,便擁着她踏上臺階。他的手心滾燙,似是炭火,她卻冷得像冰,受不住這般灼熱。奈何,他力道太大,她掙扎無能,也只得由他操控。

    姚夏輕嘆了口氣,雙脣微啓,聲音小得像是說與自己聽。

    “做戲而已,何必那麼認真。”

    薄司寒腳下動作一頓,微偏過頭,眸光冰冷,“這就是你心中所想”

    姚夏身子猛地一顫。

    難道不是嗎在她看來,婚姻是建立在相愛的基礎上,可他們現在有什麼他逼着她做選擇,他們之間只剩下埋怨、恨還有無盡的冷漠。這不是做戲,是什麼

    “對。”姚夏擡眸迎上他的目光。

    薄司寒靜默地盯着她看了很久,凌厲的眼神似是一把利刃,生生將她穿透。

    “你說的對。”薄司寒突然笑了,卻只是一瞬,笑容斂起後的神情才更冰冷,“我確定,這場戲你會演一輩子。”

    隨後邁開步子,丟她一人站在大廳中央。

    看着他走遠,她被厚厚的口罩遮住的嘴角緩緩揚起,視線卻開始模糊。

    你終於嫁給了那個人,卻也不是那個人。

    紅色的結婚證蓋了鋼印,姚夏和薄司寒人手一份。

    薄司寒收好結婚證,默然站起身,從口袋中掏出鑰匙,手指一鬆,鑰匙墜落在桌面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地址你知道。”

    姚夏垂眸看向那把鑰匙,隨後默然握入手心。

    待她走到大廳,薄司寒已經上了車,衛斯卻還等在門口。

    “這把傘你拿着。”

    “我不需要。”姚夏瞥了眼他手中的黑傘,徑直從他身側走過。

    衛斯跑過去攔在她面前,眉心緊蹙,“有些話我不該說,但你有沒有想過,baron這次回來爲什麼會性情大變”

    姚夏聞言狠狠怔住。

    從前他只是待人冷漠,不易親近,現在卻是徹頭徹尾的暴躁。似乎對任何事都沒有耐心,甚至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她只發覺他變了,卻從未考慮過其中原因。

    手機鈴聲正在這時傳來,衛斯看了眼手機屏幕上,嘆了口氣,“想想你認識的那個baron,他不是個會拿婚姻開玩笑的人。”

    她認識的那個baron

    黑色轎車緩緩駛離視線,她伸進口袋中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那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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