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斫宋 >第一百零六章 漂亮女子,最不講理
    李寇很沉穩。

    他在見過童貫之後,一連半月竟不問任何人打探消息。

    燈燭昏黃了,一把剪刀輕輕剪掉一點。

    折可適一手握着劍柄,回過頭目視折彥質。

    折彥質輕輕搖了搖頭,有些消瘦的臉上有了一點笑容。

    折可適奇怪地質疑道:“便是劉法這幾日也着了急了這小兒怎麼如此沉着?”

    折彥質道:“姚平康說許是得了童貫甚麼承諾。”

    折可適笑道:“我兒信這廝的話?”

    屁話!

    折彥質笑道:“當日在馬家妹妹家裏我們都在附近聽得動靜。”

    於是姚平康的話便成了屁話。

    “這廝是嫉妒了,他見不得比他沉着的人。”折彥質道,“不過”

    “是啊,琉璃盞大會開了,連京師的富商也來打聽巧匠者爲何,關西路有些名頭的都到了,一次琉璃盞大會,據說連‘渭州臊子面’的招牌都打到涇州了。只是這小兒竟能在如此熱鬧的時候,悄然縮在街市叫賣麪食,據說又拉上一些人物,甚麼鄭屠,甚麼張小乙家的,竟把好好的琉璃盞大會辦成了臊子面推廣大會,牛!”折可適不得不承認一個道理。

    折彥質道:“大人與童貫約定”

    “西軍將門,何止爲父一人之力。”折可適憂慮道,“童貫有些能力但上承好大喜功的天子,又有新拜相的蔡京慫恿,只怕要從戰場上獲取勢力,河北軍一部在京兆府,那是防備那位的,西軍恐怕要成這廝晉升的好臺階。你此番返京,切記與人交談莫提西軍,單說琉璃盞大會上的見聞,那九龍寶盞你須大力宣揚,只莫講李大的功勞。”

    這便讓折彥質不解了。

    在他看來,童貫必然昧了天子封賞的好些物什。

    那麼以折家如今與童貫打成密約的局勢許他一個前程有何不可呢?

    折彥質道:“若能就此許個砦主”

    “李大小小年紀便是軍寨之主,養八百人已很不易,倘若童貫今年便與西夏開戰,他八百人的民寨本該出些糧草,童貫昧下好處,到時爲父好言相勸,軍寨必不出一石糧草,此李大的好處一;其二,果真這廝有能力,幫扶馬儀貞作了渭州第一糧商,他那軍寨自然有的是更多流民投奔。”折可適一笑,“到時,李大成年之後,有親手打造的軍寨,倘若張學究傾心教授有個出身——這廝只怕要以有出身的返回西軍。”

    折彥質驚道:“大人何以有此想法?”

    “西軍,是將門的,是大宋的,但西軍將門,如今最新的也不過劉仲武家,其餘如折種楊家都已有百年底蘊,該到了朝廷着力打壓的時候,西軍之前途,怕是要多一些寒門乃至有出身的家族了。”折可適當即道,“李大此人,心思深沉,我折家得他救命恩,又贈寶盞以緩童貫逼迫西軍將門,那是西軍將門的恩人。我們無由阻擋他的前程,他若真有能耐在西軍建立自己的門戶,我倒是樂見其成且會有限支持,至於到了你們這一代,你們有你們的交情,那就不是我們能管得了。”

    折彥質默然無話再答。

    此夜,西軍將門諸將倒是睡了一個踏實的覺。

    童貫來渭不過半月,既撫慰過軍卒,也點閱過將校,該做的他都做了,且以天子旨意要兩種、劉法、劉仲武到渭州聽用,西軍將門給的面子很足,做的姿態很低,許諾的分量也使得童貫自認對西軍有掌控之力。

    朝廷如何看待將門,那是天子的意思。

    童貫待將門已有了些善意。

    今日,他先代天子收九龍寶盞,又賜錢三十萬,又收了西軍將門合力勾買的琉璃酒具一套,代天子收下西軍將門獻上的琉璃寶貨,計有魚缸一盞、茶具一盞、明鏡一副,又收八音盒共一雙,便是許諾在天子面前爲西軍將門說話。

    那可都是琉璃盞大會上最引人注目的寶物啊!

    不過,馬氏怎地不送童貫一個明鏡?

    李寇踏着夜幕歸來,看到馬姑娘依着窗臺正等他。

    馬姑娘出門幫着他放好小車,見他拉出一張油布蓋上。

    怎地?

    “明日只怕有雨,哦,”李寇拍拍衣服上的土擡頭,“聽城外老農這麼說的呢。”

    馬姑娘奇道:“下雨便下雨——你怎麼沒有送童貫別的物什?”

    “笨!”李寇白一眼馬姑娘。

    馬姑娘不解,嬌蠻扯着李寇不許他喫飯。

    “童貫何人?號稱媼相,蔡京也忌憚一分,他分明收了我們好處,又剋扣賞賜,合該問我們做些事情。”李寇一邊取車上的火爐子一邊說,“待他返京時當衆獻上,一來酬謝朝廷褒揚老都虞候之恩,二使旁人得知,明鏡這等寶貝,天子本該獨有,然咱們爲感謝童貫千里傳旨的恩,定要求着他收下,可使童貫敢公然示人。這第三,將門畢竟有各自的利益,他們敢於長遠庇護我們,急切間我們要當渭州第一糧商,他們何敢公然當靠山?而若有童貫的面子,哼哼,那兩家糧商,別的六家糧商,誰敢阻撓,我們大可以拉虎皮做戰旗。”

    馬姑娘恍然,手指在李寇額頭一戳嘲笑“真會算計”便揹着手一步一搖回去歇息了。

    李寇攤手只好自己勞動,今夜他還有大事要辦。

    手提箱空間裏的莊稼,到現在還有得等了。

    但他種在村委會旁邊的蔬菜可有不少已經可以收割。

    李寇早都看好了,他明日打算歇息一天。

    作甚?

    找糞!

    土地雖好但也要精心照顧,他問一些街巷買足了糞肥。

    這一夜李寇總算喫到了常喫的美食。

    辣子,可以敞開了用鹽醋拌過蘸着饅頭。

    土豆,煮一鍋用辣子鹽醋澆上當飯的喫。

    他只苦惱明日以甚麼法子,又哄馬姑娘那個小饞蟲。

    她不但要喫好喫的,還要問哪裏來的好喫的。

    誠然是個太合格的喫貨!

    果然,翌日清晨李寇正在院內洗冷水澡便見馬姑娘一手捧着心愛的透明玻璃小碗吸溜着喫土豆片來了。

    “好喫。”她依着門框笑吟吟看着,小嘴只問說,“這又是哪裏來的?辣子不是快喫光了嗎?你又是從哪裏弄來的?”

    李寇道:“我有一事不解——你若能解惑我便告訴你哪裏來的好喫食。”

    馬姑娘道:“你且說來先。”

    李寇手指牆外笑道:“聽雞叫,我有一問,先有雞子,還是先有雞?若先有雞子,何來?若先有雞,何來?又,何以分公母?”

    馬姑娘當時目瞪口呆,思忖萬千也不得答案。

    她是有法子的,便是放下小碗過去扯着李寇叫他來回答。

    “你若答上,我便不問好喫的哪裏來怎樣來。”馬姑娘得意地翹起鼻尖兒,晨曦中微微兩靨紅潤目光狡黠的很,她道,“若你也答不上,我便要問好喫的何處得來何時得來。”

    李寇瞠目結舌只好投降。

    馬姑娘揹着手,一踱步一小跳躍,驕傲地挺起胸脯,宛如一隻小鳳凰,她嗤笑道:“本姑娘倒也有個道理,你要記住,往後切勿與女子講理,更莫與漂亮女子問自家答不上的題——本姑娘是個女子,大可以不講理,你可是大丈夫,敢不講理麼?”

    李寇只好擦手:“這土豆還有個喫法你試一下。”

    馬姑娘眉眼兒裏都是笑容。

    她自覺勝了這腹黑小子一回。

    至於好喫的哪裏來,她心想管她甚麼事兒?

    但凡好喫便喫就是了何必管那麼多?

    便是這腹黑小子的道理,雞肉好喫雞子好喫何必知道先有雞還是先有雞子?

    “太累。”馬姑娘倒會開解自己得緊。

    李寇對此還能有甚麼法子呢?

    他只有一個預感,往後怕要喫馬姑娘的癟只會多不可能少。

    畢竟,他並不善於與人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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