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彥質聽的瞠目結舌,他是個實實的君子之人,可李寇說的,無一不是奸險惡毒的真道理,他竟既無法反駁,也不願承認這真理了。
折彥質脖子上的血管竟然暴起,他睜大眼睛看着李寇,口中“可,可,可是”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大郎要找的合作商人,也只有曹氏一家了啊!”
“是嗎?”李寇手指西南方向道,“吐蕃恐怕也有機敏商人呢吧?涼州,果真是曹氏一手遮天的涼州?折兄,你可別忘了,倘若西域諸國,諸如貴族之類的人得知有價值連城但多如牛毛的琉璃寶貨,他們願不願意以此作爲貨物,在蔥嶺以西尋找商機?倘若曹氏阻攔這樣的商機了,他們得知我願意許他們百倍的好,他們會怎麼對付曹氏?曹氏又怎麼對付那些願意坐地喫買路錢的西夏貴族?利益,會讓這些人忘了自己的階級,哦,也就是出身與利益所在,他們不介意爲百倍的利益出賣殺死他們的鋼刀。”
折彥質默然許久,他不知該怎樣評價面前這個傢伙。
“怎麼樣,合夥?”李寇問。
折彥質搖頭“此事我不與旁人說,大郎,你可莫要忘了……”
“我志向,並不在此。”李寇道,“所賺的錢,撫養窮苦人,興修水利和交通,使西陲,不再以蒼涼窮困特色立於中原王朝版圖,”他又說,“人富了,要教育,使老有所養,幼有所育,此後,滿山有樹,河水清澈,萬民安居樂業,而我,可能只是要找一條回家的路,僅此而已吧。”
這話讓折彥質既困惑又奇怪了。
你不是找到北原了嗎?
“路,看得見的,既在腳下,也在心裏。”李寇悵然道,“倘若能見我父母,爲我弟弟娶親,送我妹妹出嫁,別說是名滿渭州,便是跺腳天下驚,側目諸侯懼,何足道哉?”
這話竟令折彥質胸中陰霾一掃而空。
“大郎是個人物,但也是個赤誠男子。”折彥質笑道,“罷了,你小子要把西陲鬧個甚麼天翻地覆,灑家也是不管的,說,怎樣助你一臂之力?”
李寇揚眉脫口而說道“糧之急需,爲我所欲也。”
……
馬姑娘在門外等了一晌午了。
根生嫂在門口看了幾十遍也不敢叫。
她只是嘆氣。
根生嫂暗暗與根生說道“只盼咱們娘子這番好意休被辜負了纔好。”
根生倒是個憨厚的人,他就笑一笑低頭又忙手裏的活兒了。
根生嫂很惱火,這廝怎地也不說句寬慰的話啊?
根生又笑,這些人怎地竟看不出李大郎的心思呢?
“那可是個正想着編織一張大網先求安生的人呢。”根生搖着頭又去忙自己的去了。
晌午過後,馬姑娘正在閨中煩惱。
她既怕李寇不願受她的好心,又怕這廝強要自己扛下所有的事。
“這人,一去數日竟也不寫個書信。”馬姑娘惱道,“有本事你多長几歲,但凡是個十七八的木訥人,你瞧我怎麼撓你!”
她一雙雪白的爪子在空氣裏狠狠抓了好幾下。
驟然,蹄聲在門外響起。
馬姑娘一喜,連忙要起身時,忽然想起矜持二個字。
“憑甚麼教我這麼着急?”她竟一轉身,直奔香榻窩着不理。
可她兩隻精緻的耳朵高高豎起。
門外,根生嫂問道“大人回來了?這幾位……怎地也跟着回來了?李大郎也回來了?”
嗖——
馬姑娘當即跳起來,竟顧不上穿起鞋子直奔窗下。
這廝敢回來,姑娘撓他一頸子血花纔好!
卻聽忠伯大聲道“大郎還在潘原,當着個縣尉官兒做事哩。你們莫要忙,這車裏都是精細的好貨物,仔細打了去。倒是有書信捎了回來,你拿去給娘子看一下,有甚麼話都寫在上頭了。”
忠伯尤其把“甚麼話”說的極其清楚。
便是根生憨厚也嘻嘻笑起來。
馬姑娘聽着,忽然面上有些熱了。
怎地?
他還會在書信裏寫甚麼體己話兒麼?
“他哪裏是懂這些的人,只要知曉做事須有我去幫着,便已很讓我心意滿足了呢。”馬姑娘暗忖着便要出門。
忽聽有個頗爲耳熟的人笑道“我家郎君又能說甚麼話,只是叫娘子注意着些,他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便是有甚麼體己話兒,只怕……”
忠伯笑罵道“還能憋着等回來說?”
那人笑嘻嘻地道“咱們只聽朱大郎說甚麼紙短情長,又說甚麼……”
呸!
這人也不要臉!
他家郎君他家郎君!
誰與他有甚麼紙短情長?
馬姑娘輕蔑道“這廝只怕還是個一心想與根生家的小子和泥玩耍的,他哪裏知道甚麼紙短情長。”
心裏這般想着,她便打消了開門的心。
轉過身,嫋嫋去了香榻,她只往榻上一臥,心裏已然安定下來。
車上帶了那麼多寶貨,必定是瞭解她的心意了吧?
若不然怎麼叫那麼多人跟着回來呢?
她心裏亂想着,過了片刻竟不見有人敲門。
這下她又惱了。
怎麼的,竟不趕緊送信進來呢?
馬姑娘一翻身跳下地,氣鼓鼓地靸着一雙棉拖鞋要出去。
只是她剛一開門,便見到根生嫂手裏拿着幾張紙,笑呵呵地站在門前,正捉狹地看着她。
這……
“大郎有書信回來了,說得可多了,瞧,這麼些字兒哩,不知又說的甚麼。”根生嫂醉裏說着面上一團歡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