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斫宋 >第一百三十六章 翻手爲雲
    李寇依着牆腳註視着張監押家的舉動。

    此時,距離張監押被殺已有半月光景了。

    但奇怪的是,張家並未立即搬出監押院子。

    這本便是一怪。

    第二怪便是史慶到任已有十數日了。

    可他始終沒有要求搬進監押衙門。

    更奇怪的是,這廝竟還不提起接手監押職權。

    怎地?

    他還想在潘原謙虛地推讓一番,讓別人先掌握潘原廂軍?

    這一點就連慕容彥達也不相信。

    他這幾日正在斟酌史慶的用意呢。

    李寇不管這,他只看張監押被殺案有甚麼本質。

    這是他接手的案子,必須查清楚了。

    劉都頭跟着李寇,他現在很敬畏。

    此時,夜神人靜,潘原偶有犬聲,望樓上傳來打更人的輕咳,城門口還有廂軍咔咔的腳步聲——他們還在巡邏。

    李寇忽問道:“如今幾時了?”

    劉都頭忙道:“子時正。”

    李寇往東南看一眼,他憂心的是馬姑娘的收購計劃。

    渭州糧商王家如今不太可能收購,那是暫且沒有機會也還缺乏時機的計劃呢。

    但涇州陳氏糧行必須收購到手。

    有此糧行在,便能購一批麥子。

    但,李寇更希望馬姑娘自創一家糧行的。

    陳氏糧行雖因通敵而被清繳,但那是涇州糧行難以挪到渭州。

    且這老糧行雖有渠道,卻也擁有大量麻煩。

    趁機建立自己的糧行,在渭州與王氏糧行展開競爭才合算。

    輕裝前進不說也在渭州紮根立足!

    他嘆口氣,有些想要儘快回到州所去了。

    李寇怎麼也沒有想到馬姑娘這數日來做了甚麼舉措。

    她不但在平涼縣創立馬氏糧行,且把手伸到涇州陳氏糧行去了。

    深夜,一輛馬車叫開城門回來。

    “忠伯?”值守的楊可世很奇怪連忙簽了出入手令。

    是忠伯驅車夤夜趕回平涼。

    見楊可世親自下樓迎迓,忠伯稍稍有些奇怪。

    這廝怎地這般客氣?

    楊可世不能不客氣,他今日才發現馬氏女子不滅的血勇氣。

    馬氏糧行在本日成立了,且以豪橫姿態成立。

    楊可世與忠伯感慨着道:“馬家妹子真是翻手爲雲的好高手。”

    怎地?

    忠伯尚有一些疑慮。

    他離開平涼縣直奔涇州去,只得到收購陳氏糧行的要求。

    爲此,忠伯攜款百萬,又帶着琉璃盞三副,家裏只剩下數百萬售賣琉璃盞等寶貨,以及自各家借來的糧票,總共價值只夠徹底買下陳氏糧行的大錢。

    那些錢,是收購糧食與渭州其餘七家糧商開戰的啓動本金。

    那是怎麼也不能拿出來用的罷?

    不!

    馬姑娘果斷用了這筆存款。

    不但用,且一口氣全部撒了出去。

    她把渭州市場能買到的糧食全部買了。

    此事引起整個涇原路的恐慌。

    誰都知道蝗災之後必定有糧食欠缺,這個時候,涇原路八大糧商還有六家,正籌措糧食等待災荒。

    如今忽然又鑽出一個……

    王家這幾日已然徹底着急了,他們離開馬姑娘之後連正常調撥運轉也難,何況趁機搶涇州陳家的份額,只是他們原本以爲,馬姑娘在平涼建立糧行是個幌子,目的在於拿下涇州劉家,今天他們明白了,她真正的目的是拿下渭州糧食市場。

    王家老頭已然呆若木雞。

    幌子。

    “蒼頭老忠去涇州只是個幌子,百萬錢能做甚麼?三副琉璃盞只是拿給涇州幾個官兒了,未見待劉家的渠道有甚麼打動,最多不過蒼頭老忠見了一些糧農。她真正的目的,是在蝗災之前喫下渭州糧食市場。”王老頭唸叨道,“如此算,咱們本該拋售糧食,打壓這個甚麼升斗糧行……”

    客位坐着個便裝的黑臉中年人,正是和離案時那緋袍官兒。

    他姓李,按察司的判官。

    如今,兩家乃是親家。

    李判官罵道:“如今怎麼拋售糧食?早先便說好了的,蝗災之後,常平倉拿不出那許多糧,帥司又要打仗,渭州百姓喫飯只能在糧行勾買,如今若賤價拋糧,不是白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不成!”

    王老頭怒道:“你有法子打壓?”

    李判官當即搖頭,他可沒膽量找升斗糧行的麻煩去。

    不錯,升斗糧行是剛開張,連塌房也只有沿河那麼一溜兒。

    可升斗糧行是童貫親自到場支持過的。

    此外,帥司與升斗糧行的關係渭州百姓路人皆知。

    倘若他真敢前去找麻煩,憲司陳按察使先剝了他的身皮。

    兩人靜坐半晌,王家小字輩都回來了。

    李判官的女兒,便是王老頭三子子媳,怒衝衝惡狠狠進門來,大聲道:“賤人實在可恨,晃了咱們一道,必定要報了這個仇最好。”

    她丈夫便是馬姑娘前夫,如今當了王家糧行的掌櫃。

    那廝倒是有些不以爲意。

    “我已與各大糧店捎了去消息,不得賣糧給她,無妨,他們手頭無糧,撐不起多大市場。”這廝頗爲得意,只是苦着臉勸妻子,“你何等樣身份,與她計較甚麼——”他瞪大眼睛道,“不過是得了李大那廝一些寶貨,待他們的錢放在手裏,今日給這些花,明兒給那個給,三兩年後看他們還有何實力與咱們較量。”

    李判官面容稍稍和煦了一些,道:“賢婿此言不假,糧食這個行業不是旦夕便能抓起的。你們可聽說涇原路其餘糧商如何說?”

    李三郎得意地道:“劉家雖然完了,陳家也有些削弱,然,渭州蝗災之事陝西各路盡知,並無一家願意此時拋售糧食,若要攢糧定要在市場平價勾買,然帥司出了告示,不得勾買民間存糧惡意哄擡價格,升斗糧行只怕……呵呵。”

    這話一說李判官見了汗。

    帥司甚麼時候出的告示?

    便在方纔,帥司出的告示。

    李三郎專程過去看了。

    不對!

    李判官久在官場如何不知官府手段?

    這個時候便是不支持升斗糧行,也不該出此告示限制。

    畢竟,便是折可適也派人送了一些糧鈔過去。

    他絕不可能打壓升斗糧行。

    那麼這又是限制誰呢?

    王家當然不知,這是秦鳳路漕司定的主意。

    只不過,這是應折可適之請定的主意。

    折可適也不知馬姑娘請求此時出這麼一個告示有什麼用意。

    難道升斗糧行剛開張便要關門?

    此必爲計策,只是不知其端倪。

    只一樣,盯着城門便能等到消息。

    馬儀貞再是好手段,手頭必定要有糧食。

    平涼縣存糧也不過那麼一些,從何處勾買也要運到升斗糧行纔是。

    那麼糧食從何而來呢?

    此時,馬氏大院燈火通明,後院已經打掃好了,地上宣上麥草,糧囤高高堆起來,裏頭空蕩蕩的,連一粒糧食也沒有。

    馬姑娘負手站在院內,她只等明日開業。

    她吩咐根生嫂:“明日王家糧行必來勾買麥子,好蠢貨,正與我們打一個‘廣告’,去,教廚下多做好菜,再賣百斤好酒,犒勞好上下人等,只等他們送錢來!”

    根生嫂哭喪着臉,哆嗦着數着手裏的不過十餘糧鈔。

    這是家裏僅有的儲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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