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下去。”
盧雲很聽話的張了張牙齒，丹藥微苦，入口不化，只能用舌頭碾成兩瓣，最後生吞下去。
翟叔順了順盧雲的胸口，輕聲道：“雲兒，你恨不恨我”
盧雲虛弱的睜開眼睛，清澈雙瞳中，倒映着翟叔粗狂的模樣。
充滿疑惑，盧雲不知翟叔說這話什麼意思。
許久，盧雲只能皺皺額頭，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不知怎麼的，全身的力氣都像是泄了，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發出聲音，甚至，連搖頭都成了奢侈。
丹藥起作用了，五臟六腑全被暖洋洋的水流包裹着，但副作用顯而易見，那就是，連擡擡手指都成了奢望。
翟叔輕輕撫平盧雲緊鎖的眉宇，拍拍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雙臂支撐着半身，仰頭望着稀疏的星光，說道：“雲兒，自你出生起，我就打算讓你平平安安度過這一生，娶妻生子，過着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生活，可惜，終究擋不住命運的抉擇。誰知你只不過進京趕考，就陰差陽錯的踏上了大山宗的路。”
“你是個聽話的孩子，想必在燕雀郡時，你並沒有立刻答應。那裏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聽劍樓確實過分了。可試問，這紅塵中的凡人，能親眼見識到仙人，見識到仙家的縹緲，就沒有不改變想法的，都幻想着自己的也能吞雲駕霧，隻手遮。這是男兒的抱負，翟叔不怪你，我想過，如果我是你，在踏進大山宗的那一刻，我也會走上這條路。”
“修仙，修仙，修的是仙，但仙都是從人脫變來的，世間有仙，我不奇怪，甚至，你翟叔我還親眼見過仙人，可修仙路難，我答應過你父親，讓你好好活在世上，可你踏上這條路，便是我，也不能護你一世。”
“就在剛纔，若是你沒有後手擋下陸伯，我會毫不猶豫的帶着你離開這裏，不惜手段消去你的記憶，只求讓你安安穩穩渡過下半生，可你做到了，我不知道你幹了什麼，但神奇的把陸伯拖了兩息的時間，只憑這手，你就比別人強很多。”
“你的資質心性，這世上沒有比我更清楚的，即便是東孚也不行，你雖說資質不是上上等，可心性，我斷言，無人能有你的灑脫。而修仙，最忌諱的就是有情羈絆，我說的情，不是單指兒女私情，你聰慧，應該明白。”
“雲兒，你大了，也走向了這條路，我也不想，也不能再瞞着你，不然，這對你天大的不公平。你是西蜀皇族的後裔，那一日，有劍西來，人皇親手把你放在皇龍上，可奇怪的是，能斬斷山河的皇龍，卻沒有斬掉你，你的哭聲感染了它，那時，我就覺得咱倆有緣。你父親死了，你母親也自焚在蜀竹宮內，西蜀亡了，可你還在，你體內還流淌着人皇的血，所以，今後我將不會再阻止你修行，不過你千萬要記得，萬萬不能讓仇恨矇蔽了雙目。”
“你西蜀國劍被徐龍崖放在地籠中，那把劍上，有你西蜀的氣運，若是有機會，不妨取回來。我瞭解你的性情，帝王，不符合你的心，所以，你當不了帝王。這片大地上的百姓已經受了太多的困苦，我希望，你不要把好不容易熄滅的戰火，再重新栽種在這片大地上。西蜀該亡，因爲你們家癡迷劍法，謎於成仙，這遠遠超過了喜愛百姓，甚至，還在西蜀做了千千萬萬禍害平民的事，不過，最後一位人皇仁慈，當他戰死在蜀道劍關的那一刻，命令將士們放下了手中的刀劍，爲西蜀留下了希望。也保下了西蜀上千萬的生命。在這裏，我替西蜀父老鄉親，感謝你。”
盧雲也聽了很多，每一個字一個字的灌進耳朵裏，都像是晴天霹靂，在腦海中轟鳴。
這一刻，盧雲很想開口，他心中有太多的疑問想問，可牙齒不聽話的就像是被凍上了。
他說不出來。
翟叔拍了拍盧雲的胸口，又愛惜的揉着盧雲黑白摻雜的頭髮，醉醺醺的眼眶中，流露出微小的心酸。
“小云，我不知道這兩年你經歷了什麼，但當我聽說你被東孚收入門下的時候，我很欣慰。但少年白髮，終究不是個好兆頭，你修劍，我練刀，不然我早就收你爲徒了，今夜，翟叔沒有什麼送你的，寥寥十年壽命，我渡你。”
翟叔說的輕巧，可聽後，盧雲眼瞳急縮，剎那間，脖子上的青筋猛然暴起，盯着翟叔的面容，口齒不清的咿咿呀呀的吼着。
白齒不知繃斷了幾顆。
可依舊阻擋不了翟叔的動作。
翟叔氣韻悠長的閉上了眼睛，單手指在眉心，另一隻手壓在盧雲胸口命橋處。
霎時，盧雲四肢忽的繃直，無法，盧雲望着翟叔愈加衰老的面孔，痛苦的合上了眼睛。
壽命不可渡。
但翟叔把修行路上的所有感悟全送給了盧雲，同時，還有全身澎湃如海的真元，綿綿不絕。
這足以讓盧雲免去十年的困苦探索光陰。
命橋活了。
自體內傳來一陣陣舒爽的叫聲，但隨着真元的暴入，盧雲突然感覺到命橋中，傳來了恐懼的情緒，它在怕，真元太多了，猶如決堤的海洋灌進了內地的水庫，源源不絕的水量，卻不在乎水庫究竟可以盛放多少。
溢出了，就溢出了，大不了吞噬周邊的村莊田野。
海水，還在這個地方。
漸漸地，盧雲身體上，浮現了一種詭異的赤色，胸膛上，隱隱的有一塊血骨在那裏沉浮。隨着真元倒灌，血骨不再是整體，漸漸地，上面浮現了一道道骨紋和血管，甚至，有些地方在蛻變，露出雪白的熒光。
好像這塊骨頭，到最後，可以真正成爲身體的一部分。
過程很輕鬆，波瀾不驚，傳來的輕微舒爽，讓盧雲癡迷。
“呼”不知過了多久，翟叔收回手指，吐口濁氣，渾濁的雙目變得愈發清明，忽的，單手伸出，皇龍自地下飛出，刀身震顫幾下，散出悠長刀鳴，貫穿蒼穹。
“小云，細細感受體內的變化。”
翟叔拍拍盧雲的胸口，皇龍入手，瞬時，整個人的氣勢猛然漲起，宛若霸主臨世，便是風，都靜止了幾分。
皇龍樸素，那裏還有白日鐵鏽滿身的樣子，金黃的刀刃，襯的雪白刀身愈加神聖，而刀柄則彷彿傲世紫龍，栩栩如生。
翟叔起身，朝盧雲笑笑，便緩步離開了這裏。
隨後，一道金芒沖天而起，席捲着，衝向了東方。
他說過，在燕雀郡，聽劍樓，真的有些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