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往生歌行 >第二十七章 另有其人
    青平狩獵的隊伍中最有權勢的人們,此時此刻都集結在皇帝議事的主帳營中,原因很簡單太子所有惡性的證據,都被顏副長呈給了皇帝。

    皇帝坐在帳中最高的位置,俯視着衆人。殷穆哲在被關了三日後在兩個禁兵看守下被帶到殿上。他的長相在幾兄弟中最爲剛毅,濃眉大眼,是他和別的,擁有殷家招牌式的丹鳳眼的皇子間,最大的區別。

    幾天的精神折磨下來,殷穆哲眼眶深陷,鬍子拉碴,平時方正的臉,因比以前更突出的下顎線,顯得瘦骨嶙峋。如此憔悴,根本沒了往日裏嘻嘻哈哈的模樣。

    殷穆哲看了看周圍,那些自己平時的叔叔伯伯,兄弟姊妹,甚至是那些服從於他的人。除了自己府上的親兵統領和母族的臣子,幾乎沒有人願意看他。他無聲地抽笑了幾下,閉上眼睛。然後在平定下來後,望向自己的父親,青平的皇帝。

    他的父親此時並非他的父親。此時,他只是一個對弄清真相感興趣的最高統治者,一個不能令自己的威嚴受到任何人挑戰的君王。

    作爲一個太子,殷穆哲是否合格,旁人無法定論。可是作爲一個兒子,他是無罪的,亦是可悲的。

    在將手中那頁紙一字一句地讀了五遍後,皇帝的手顫抖着放下那張四個角已經被他揉得跟腐皮一般皺的紙,擡起頭來,定睛看向太子。他的長子。

    “太子可有想對朕說的話”殷晟軒顯然話裏有話,殷穆哲也聽懂了。只是,他太累了,不想再去做什麼有違心意的事了。

    “兒臣想說的即使說了,也無濟於事了。”說完,有些瘋癲地從他的喉嚨底傳來一陣低笑。

    這是殷穆哲第一次跟他的父皇像這樣沒規矩地說話。兒時的印象中,父皇不怎麼去他母后的寢宮,而是常常留宿在御書房,或是賢妃、顏昭儀的寢殿。在十五歲能夠上朝之前,除節慶日外,他一個月頂多見得到兩次父親。作爲一國太子,幾乎身邊的每一雙眼睛都在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他們在盼着他犯錯。因爲這樣,殷穆哲很小的時候就愛笑,他知道,如果能討人喜歡,他的處境就會容易一些。

    在年滿十五的那日,殷穆哲記得自己有多麼興奮。因爲他終於可以每天見到他的父皇了。只是,這一切在現在看來,有些可笑。

    “哲兒,你別這樣你,你快向你父皇認錯吧皇上,哲兒是您的長子,求您網開一面吶”言語間,秦皇后已經哭成一個淚人。

    看她一個一國之母當着外賓的面兒這樣跪在地上痛哭很是不成體統,剛被解除禁足的殷晟言連忙把秦皇后拉了起來,然後確保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穩後,再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不禁搖了搖頭後,殷晟言把目光看向自己的斜對面,離營帳入口很近的位置。這次的狩獵狀況連出,他們已經推遲了兩日回玄樂城了,再這麼推遲下去,怕是離大亂一場不遠了。

    看殷穆哲仍跪在地上,嘴上掛着一抹笑便知道,他將他母后的話完全當了耳邊風。

    “父皇,自古奪嫡,成王敗寇。今日我算是折在了自己的弟弟手上。怕也是,天命難違。”殷穆哲此刻,已然放棄。

    殷穆哲敢這樣說,不是因爲他真的放棄了,只是因爲自己的責罰不會太重,此番,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

    自古以來奪嫡之爭,哪能沒有流血犧牲的皇帝是過來人,自然也理解。想要在諸多兒子中選出最優秀的那個做繼承人,也需要其能有殺伐決斷的能力。至於斷袖之癖,殺男寵滅口,單靠那些謠言,還不足以讓他下決心廢掉儲君。

    其實,在場的人都深誨其中之道。只有秦皇后,深居中宮多年,入宮前亦出身中庸,領悟不到當中的奧妙,只覺自己兒子的前程已毀,便一個勁地跪在原地哭。

    看透了殷穆哲藏在心裏的那份自如,又想到林紹恩此刻還被監視着,洛扶雎很是後悔昨晚腦子一發熱,把殷穆宸送來的證物退還了回去。也不知怎的,她當時就是覺得殷穆宸的目的不會那樣單純,所以在糾結了近一千次要不要拆開以後,她還是差人將物件退回給了殷穆宸。

    現如今,唯一讓她困惑的一點就是爲什麼殷穆宸手裏掌握着這麼致命的情報,卻不拿出來使就算他的身份不便直接出面,也可以匿名向司法院提交證據。以顏副長的爲人,萬萬不會公佈他的證人身份。因此,按理來講,他早該出擊打得殷穆哲徹底翻不了身,而並非在此靜候。

    “怎麼,在想着你如果昨晚沒有把證物還給殷穆宸,紹恩就能被放出來了”洛扶瀛忽然湊近在洛扶雎耳旁低語道,嚇得她抖了又抖。

    “你怎麼知道”就算洛扶雎將音量壓得極低,還是不難聽出她語氣中的驚訝。

    洛扶瀛衝着她眯了眯眼睛,然後笑道:“原本是不知道的,現在知道了。”

    聽完,洛扶雎作勢就想打他,不過很快意識到場合不對。瞪了洛扶瀛一眼後,洛扶雎對他說了句脣語。洛扶瀛就算是瞎,也知道她說的是:今晚再找你算賬。

    “看不出來殷穆宸那小子對你倒是真好,能做到這個份兒上。不過情傷一過,就能再次回到運籌帷幄的狀態中,也是個人才了。”

    洛扶雎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少扯這些矯情的。”

    對方並沒有介意她的惡劣態度,而是碰了碰她的手肘,說:“你沒注意到,今天少了個人麼”

    眼睛迅速往四周瞟了幾圈後,洛扶雎困惑了片刻,然後猛然睜大眼,差點叫出來。

    “六皇子”因爲是在一瞬間壓低的聲音,所以聽上去有些古怪,弄得洛扶瀛沒忍住笑了一下。

    “知道就好了。”

    “皇上,作爲太子殿下的貼身侍衛,臣有些話不得不說。”殷穆哲身邊的沈風上千跪下,雙目看向皇帝的方向。

    殷晟軒招了招手,示意他往下說。他磕頭謝過,敏捷地起身道:“太子殿下乃斷袖之傳聞,屬實。”

    “你不要胡說哲兒怎麼可能是那樣人平時他待你們這麼好,現在你們要這樣來落井下石,真是一羣白眼狼”話音剛落,秦皇后便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指着沈風的鼻子就開始破口大罵。這次殷晟言見她那般激動,怕傷着自己,任由着她瘋,直到皇帝親自下令讓她坐好才做了做樣子拍拍她的背。

    處理完妻子的情緒後,殷晟軒感到頭中一陣微微的眩暈。扶着額頭使症狀略緩和後,他緩緩道:“沈侍衛,你接着說。”

    沈風得令,繼續說:“臣敢斷言此事,得太子殿下寵愛的對象,正是微臣”

    洛扶雎傻了,在場的所有人的傻眼了。那沈風見現場沒人說話,不顧衆人的驚訝,接上先前的部分,“也正因如此,微臣對太子殿下一片癡心,恨不得將他佔爲己有。所以,在得知殿下有了新寵後,微臣一念之差,將他殺了,爲”

    “好你個沈風,竟敢在這此胡說驗屍的時候本官都看見了那人身上傷痕累累,刺傷就有好幾處,叫人怎麼知道是你最後殺的”刑部侍郎從人羣中站了出來,指出沈風的紕漏。誰知他話音剛落,沈風竟跪在地上,掛起一絲不屑的微笑。

    “史大人,您聽我把話說完。我要說的是,將他殺了,餵我家狼狗下飯菜。那人早已屍骨無存,您上哪裏找到的屍體來驗屍呢”

    霎時間,刑部侍郎的臉色青了。先前得到可靠的消息說殷穆哲有虐待男寵的習慣,只是一直沒找着屍體,想來不知道是被扔去了哪裏,因此就殺了幾個男妓來充當。反正已經面目全非,太子本人也不可能認得出來。加之人們本來就傾向於相信這類謠傳,他原以爲,會贏得很漂亮。

    “哈哈哈哈,哲兒,委屈你了。來人,快扶太子上坐。把那個逆子給朕帶出來”殷晟軒此舉,在場的明眼人都徹底看明白了。

    今天根本就不是要審判太子,而是要審判六皇子。太子,只不過是將六皇子身後的利益集團引出來的一個幌子罷了。

    太子此招,太過陰暗。這令諸多中立的、曾經看不起他的官宦感到脊背發涼。

    營帳的門簾被撩起,三個禁軍押送着滿面愁容的六皇子殷穆恆。同樣是披頭散髮,殷穆哲此刻就顯得意氣風發多了。

    進門的時候,殷穆恆狠狠看了殷穆宸一眼。他的人上次在霓港被打壓,後來又接連着在都城麻煩不斷,他認爲都是拜殷穆宸所賜,殊不知,殷穆宸是替此刻正在努力收斂笑意的洛扶瀛背黑鍋。

    “朕昨日本想去看看被禁足的太子,卻在經過老六的營帳時聽見他說,朕年事已高,理應退位讓賢。太子無能,老四的母族實力過大,他理應是下一任皇帝。還說,正在和謀臣商議着,在某處給朕修建一座陵墓,好警示閻王爺,讓他早日收了朕的命朕今日方纔知道,平日裏低聲下氣的臣子,心中竟有這般歹毒的念頭”

    皇帝的語氣有一開始的平靜陳述逐漸升至最後的怒吼。一波大臣集體齊刷刷地下跪,不少人口中高呼着“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洛扶雎自己跪着的同時,看了看周圍這羣人,再看了看皇帝的臉色。

    殷穆恆這下肯定是玩兒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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