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往生歌行 >第一章 家女初成長
    每年三月初二這天,洛王府門前的磚塊從來就不會涼。過往送禮的小廝、丫鬟、賓客的腳步,一刻也不曾停歇過。洛扶雎每年的這天早上最愛做的事,便是梳妝完畢後躲在書房的閣樓上,透過半掩着的窗戶去看那些來來往往的人。

    這是她來到這個時空後過的第一個生日,據洛王妃說,也是洛扶瀛第一個缺席的生日。說來也巧,這個長自己整整十歲的哥哥,和她竟是奇蹟般地生在同一天,只不過中間相隔了十年。往年,他們的生日都是一起過的,所以兩人各自的朋友加上父輩關係好些的人,就都能在三月初二這天把洛王府的門檻踏平。今年洛扶瀛人雖不在玄樂城,朋友來的卻是一個也沒少來。她很欣賞洛扶瀛那種與任何人都能快速成爲朋友的技能。對洛扶雎而言,這世上能夠真正進入她生命的人,寥寥無幾。

    “扶雎,快下去吧,你林伯父他們到了。”洛王妃夏氏很是熟練地在書房的閣樓找到了洛扶雎。她口中的“林伯父他們”,指的便是林紹恩一家人。

    洛扶雎應了聲“嗯”,然後不急不慢地起身走下樓。上次見林紹恩,約莫是一月前爲洛扶瀛送行的時候。洛王夫婦因太氣他不肯聽勸,皆沒有去送他。林家的長輩礙着洛王夫婦的面子也不便去,因此,就只得由她、林家姐弟和肖景四個同輩人去送。在啓程去霓港前,洛扶瀛向四人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以及貢獻出了之前用於學習法語的書。

    “這個時代要變了。”洛扶雎這些天來,都一直記着洛扶瀛臨走時留下的這句話。

    說是隻有林紹恩一家來了,但其實因爲洛扶雎在上面耽擱了一小會兒,肖相一家也來了。在洛扶雎還沒走進的時候,就已經遠遠地看見肖景激動地朝她招手,肩頭上依然站着那隻傲嬌的鸚鵡五斤糖。洛家的杏仁見自己的老朋友來了,連忙從桌底下鑽了出來,試圖跳到肖景身上去。五斤糖被它摁在地上,一貓一鳥扭打成一團。

    “誒誒誒,你們法語都學得怎麼樣了啊”肖景壓低了聲音問着自己的朋友們。洛扶瀛囑咐過,在他回來以前,暫時先不要將這些信息傳播出去。

    林慧恩一提到此事,面露愁容。她向來對學習語言這件事上沒什麼天賦,記得幼時林士賢讓她學習紅邑語時,她硬是氣走了三個老師。如今學了十多年,她的紅邑語依舊說得馬馬虎虎。

    ”別提了吧。那個什麼小舌音,真的是人能發出來的嗎”林慧恩說着,嘗試着發了幾下,卻是連連失敗。

    洛扶雎笑而不語。她前世在大學學過幾年法語,已經受夠了它的折磨。於是,她在那日聽見洛扶瀛打算給自己佈置這樣的任務時,急中生智,說她已經在數年前偷看了他的那些教材,因此,這幾年來一直在跟着他偷師學藝。

    “我來教你我來教你,要這樣”幾個年輕人說着說着,那邊的洛王妃已經開始招呼客人入席了。

    不知道這場宴會原本的另一個主角,洛扶瀛,遠在青平的最南部,如今是否還安好。

    洛扶瀛到達霓港已有十餘天。在下馬車的那一瞬間,他沒來得及做其他任何事,飛奔着就到了那個神祕女子路易斯所在的地方。他渴望同一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對話,他也更渴望成爲第一個與西方大陸的人交流的青平人。

    他曾在路途上無數次幻想路易斯的容貌、聲音、甚至是一舉一動,可是當他真正見到的時候,還是驚訝了。眼前這個棕發、棕瞳、擁有着比他見過的許多人都白皙的皮膚以及立體的五官的女人,長了一副他從未能想象過的面孔。

    初見時,路易斯的手還被鐵鏈栓着,因此在見到洛扶瀛時,沒有給他好臉色看。

    所以你一定就是那個和我寫信的人了。可以讓他們把我放開了嗎,先生我是真的沒想到,你們青平國對待外客就是這樣的禮節。路易斯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裏卯足了勁嘲諷。

    原本還有些擔心自己語言水平不過關的洛扶瀛在發現自己能聽懂她說的每一句話後,頓時充滿了信心。面對路易斯對青平的負面評價,他沒有急於反駁或是去澄清,而是先親自替她解開了鐵鏈的鎖。

    “我爲我的手下魯莽的行爲道歉。實在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洛扶瀛一開口,路易斯驚歎於他標準的發音。這讓她對他的印象產生了一些改變。人就是這樣,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只要有人能聽得懂、說得來你的語言,就會對那個人產生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以及信任感。

    “是誰教你的法語”路易斯忍不住問道,兩邊臉頰泛着粉紅,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洛扶瀛忽閃忽閃的。她長得還算美,卻也沒有到傾國傾城的地步。但她絕對是洛扶瀛見過的,最把堅強和自信寫在臉上的女人。

    洛扶瀛輕輕笑了笑,回答道:“一位神祕的白芷人。請問,你來自西方的哪個國度”

    路易斯挑了挑眉,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細細回味後纔想起自己還有個問題沒回答。

    “我出生在法令西,母親是那裏人。八歲的時候,舉家回到了父親的故國英奇利。我父親是個宮廷樂師,母親則是一名醫師。我弟弟繼承了父親的職業,而我,繼承了母親的職業。”

    或許是有些不習慣被那麼多人圍着,路易斯說完後,有些緊張地朝周圍的人望了望。洛扶瀛察覺到她正在掩飾的愜意,揮了揮手示意下面的人出去。見房間里人少了許多,路易斯像是如釋重負般長呼了一口氣。這一小動作也被洛扶瀛捕捉得一清二楚。

    “既然有安穩的生活,你怎麼會來到青平”洛扶瀛“審問”人的節奏掌握得非常之好,聽起來就像是尋常聊天似的。等人再回味過來時,已經被套完了話。

    提到這件事,路易斯的臉上露出幾絲失落,先前的自信感減弱了不少。她拿起茶杯一口氣將裏面的茶水飲盡了,然後纔有些勉強的開口說:“我因爲父親的緣故,時常能在宮廷外圍行走。偶然間聽說他們來訪青平的船隊還缺一個醫師,我玩心大,想來東方看看,就跟着他們一起出海了。只是,我們的船在還沒能到達霓港的時候遇到風暴,沉了。我在落水後失去意識前抓住了一塊浮木,然後就跟着它一起被浪衝到了霓港的海灘。剩下的人,我沒有再見過。我想,他們是都死了。”

    路易斯說着說着,眼眶有些微微溼潤。她發現茶水這種東方獨有的飲品能帶給她安慰的感覺,可是她杯中的已經被她喝乾。於是她又急忙多倒了一些,期望從中再次獲取安慰感。這樣一杯一杯地接着灌,很快,一壺茶便被她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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