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午休時間,江渲易照例不睡,他來到了圖書館看書。閉門即是深山,讀書隨處淨土。自從那個長髮飛揚的女子永遠沉睡在自己的臂彎,他的心也隨之死去了。
一個穿學生制服的少女坐在他對面。眉目如畫,臉龐精緻細膩,神態很安靜,安靜得如同一幅油畫。她坐在淺藍色的椅子上,對面是一瓶淡紫色的玫瑰,看上去賞心悅目。
沒有位子了,他只好在她對面的位子上坐下來,少女很認真地讀着一本書,她的頭髮長度超過了作爲一個學生的標準,已經長到齊腰。但那長髮引起了他內心的隱痛。
少女低頭看書的時候,頭髮會垂下來遮住她的臉。輕而薄,如蟬翼,光霧朦朧。
輕輕翻過一紙書頁,一個細微的動作裏竟有着說不出的優雅,優雅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它比珠寶更炫目。
那絲綢一般柔滑的長髮像是可以迷惑人的,令江渲易的目光無法移開,竟然注視良久。
那少女似乎覺察到他的目光,擡起頭來。江渲易馬上低下頭去,自己這是怎麼了?
爲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江渲易來到了書架前,翻看着一本厚重的醫學典籍。
殺氣!心中驟然一凜。
幾乎是瞬間完成的事,他將那個女生連人帶椅子撲倒在地。他清晰地聞到她身上的氣息,那是種花香,很乾淨混着淡淡少女的體香的味道,容易讓人誤會她是株植物。
與此同時,一顆子彈尖嘯着從他的頭頂擦過,燒焦了一縷頭髮。
好險!半天沒有出聲。
在學生們驚慌奔走的瞬間,只有他們是靜止的。
落地玻璃窗上留下的一個彈孔,玻璃上的裂痕蜘蛛網般擴展開來。
忽然只聽嘩啦一聲,玻璃碎了。玻璃片四散飛濺。
“謝謝你,老師。”少女的聲音很溫柔,一點兒也沒有驚慌失措的樣子。
“這裏很危險,快離開!”江渲易拉起少女的手就往圖書館大門外跑。
人流的混亂中,他握住她的手腕,少女很柔順地讓他握着,她身材有些單薄,但這並不能掩蓋她所散發出的魅力,很容易激起人的保護欲。
一直跑到校園的林蔭路上,他們才喘着氣停了下來。
“謝謝你,江教授。”
“你怎麼知道我姓江?”
“全校的女生都知道呀!”少女微笑着說。
自己難道這麼有名了嗎?江渲易苦笑,他看到少女胸前佩戴着一個細細的金鍊子,鍊墜是一個金蘋果。
小女孩家的玩意。江渲易想不過,蘋果能引發特洛伊戰爭。是世界上最能引起爭端的水果了!
“我在看你的項鍊,比較別緻。”
“你說這個啊”,少女說“這是bueti的。”
他知道bueti的牌子,有着亞平寧濃厚的文化氣息,是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看來極抽象的設計,也多半脫胎於大自然。
雖然任何人都可以佩戴黃金,珠寶和鑽石首飾,但是隻有在藝術的輝映下,才能綻放美麗。
“江教授,還有芭芭拉,你們有沒有受傷?”許多人圍上來,有老師也有學生。
原來他就是芭芭拉!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警察來的很快,封鎖了現場。
周圍人聲鼎沸。在混亂的時候,芭芭拉靜靜地看着他,眼神裏帶着深不可測的幽寂。
第二天,江渲易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發現了一封信,淡藍的信紙,玫瑰紫色的字跡。竟然是董夫人董茂漪的簪花小楷。果然是,如碎玉壺之冰,爛瑤臺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
他吃了一驚。
江渲易一看信紙上的字體,就知道這個人一定練過很多年的鐘王小楷,纔開始寫簪花小楷。
情不自禁地心中涌現出讚賞之情,一直以來,他以爲女孩子只對化妝品和衣服感興趣,沒想到還有喜歡練習書法的女孩。
信紙上寫着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問君此去幾時回,來時莫徘徊。
像是在暗示着什麼。似是友情,似是師恩。
那弱質娉婷的小楷書竟然能令人心動。
傍晚,江渲易漫步在校園裏,遠遠看到那個身穿淡藍色短裙的少女走過,現在纔是五月,彷彿是初夏已經來了。
她回身,眼眸朦朧。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不對,這不像自己,自己應該是永遠冷靜的,職業殺手應該是不容易被撼動的……
可是,可是!
那一瞬的回眸,一次清淺的微笑。
使他的心在瞬間變得柔軟。
夜裏,他在辦公室裏獨自對着電腦。電腦屏幕熒光閃爍。
忽然傳來了敲門聲。不疾不徐,不輕不重。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進來!”江渲易一直以來表現的溫和而可親。
門開了,芭芭拉靠在門邊,手裏拿着一個包裝很精美的盒子,“一直沒機會感謝老師的救命之恩。”她的發音不太標準。眼波多情又嫵媚,表情變幻如春日的瀲灩水波。
他露出微笑。
“進來吧。”
她走進來,在他對面坐下。
“你是混血吧?”江渲易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