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花園後半夜的月色極好,可謂是相當的諷刺。

    月光沒有了前半夜的寒涼,慢慢變成一種難懂的愜意,月亮是知道離破曉不遠了吧,趕緊釋放柔和地美好。

    宋穎權無法忘記祁琳臨走時的眼神,雖然她易容了,但最後的凝望一點也不陌生,她的眼眸皎潔而含笑,愜意相知之感襲來,何須論什麼諱莫如深呢

    他倆論道論出來的交情,竟也是相見不能相認,相知無法相惜。幸而都活着吧。

    其實也並非要看宋穎權有沒有默契,曾經是近身的心腹,大家雖是曲南殿裏的主僕,到底是少時情誼,眼神傳遞之間如同腹語,宋穎權又豈會不明白

    這是要利用宋穎權和岑玉熙之間的信任,不需明說,只看宋穎權爲了北祁,肯不肯罷了。

    又非兒女私情,月亮倒是也跟着湊熱鬧。穎權看着對面的阮達,擡眼掃了一眼月色,手中念珠有沒有念力不知道,總歸也是無用,穎權只剩自嘲,祁琳一個眼神,就叫他少做了一日的佛陀,今夜,他自知心中一不小心,還是做了她的燕兒。

    穎權該明白,祁琳想讓他利用岑小姐,這是最立見果效,又不必血流成河的方式。

    可憐了他在岑玉熙那裏,恐怕和尚也非和尚,要說一次罔語了吧

    老天好似總是眷顧這個鳳衣小姐,心機罔語等等,穎權看來她常常要犯下誅心之罪,但每一次時局,好似又都應該如她這麼做。

    阮達不放心,趁夜回了一趟書閣。光看這個大和尚和尹燕能夠用眼神交流,必不一般,尹燕自己解開面紗,對他倆不聞不問就走了,恐怕是着急的。徐攸雖受了傷,不用等天亮,一會兒必要張羅抓人的。

    再來亭湖這邊,黑漆漆的,連書閣外掛着的兩盞紙燈都是熄滅的,阮達心道不好,她今夜打鬥打順手了,又着急找東西,恐怕不會輕手利腳,若是碰上啞伯起得早阮達不敢多想,一路跑到書閣下。

    書閣後門大敞,年邁的啞伯倒在地上。

    看得阮達瞳孔都擴大了幾分,擡頭看了一眼閣樓,果然有微微燭火。阮達趕緊上前,伸手探了探啞伯的脈息,幸而脈息還在,只是暈過去了,阮達驚坐在地,一時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她,她打暈了啞伯,又用了自己的燭火,正在找岑氏的機密,而徐攸必不是省油的燈。

    祁琳聽見了樓下阮達的腳步,其實很簡單,腳步能從後門來,又能爲啞伯駐足的人,絕不會是別人。

    祁琳沒有停手的意思,藉着燭火迅速探查,從進入閣樓開始,對照門、窗、風向,觀察灰塵,這裏竟不像有人來過,難道祁琳想錯了

    按照她的估計,賬冊絕不會被完整保留,極有可能被分成兩半,難道果真是她想錯了嗎也許市井平民,並沒有她這樣的習慣,也許岑玉熙的做派,不會懂這些,無奈,查而不得,只得退去,祁琳心下嘆息,主母郎氏的意圖,到底是什麼呢

    下來時正碰上阮達在二層等她,他知道她在上面巡查的樣子,是殺手的樣子,故而他沒有直接上去。

    阮達:“是你打暈了啞伯”

    祁琳冷言:“比醒着安全。”

    阮達一時無言以對,若書閣丟了機密的東西,的確是比醒着安全。

    祁琳:“我要找一本賬冊,你給我掃一眼這層的書架子,可有異常。”

    祁琳沒有放棄,深知阮達在此十幾年,這些書好似是他的一般,最是熟悉這裏,想讓他幫着看一遍,有沒有最近移動過的。

    阮達此時的心情,幾分複雜,默默望着她,只是不語。

    祁琳一看他的樣子,瞬時明白過來,深知他不是傷春悲秋的年紀,他恐怕是知道些什麼。

    祁琳低聲道:“若是琬兒在問你呢”

    一語之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祁琳無奈,不知道這算不算動之以情。

    阮達鎖着她的眼睛,那明明不是琬兒的眼眸,她卻知道這麼多,試問易容之術,果真能如此逼真麼

    只叫人忽然覺得時光如梭。

    阮達的眼睛裏,清亮無比,有一層不爲人知的溼澀,自己當年想極力撫養的琬兒,就在這裏,人生無常,猶記得她的涼濁眼眸,還有那一句: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原來小小琬兒,並沒有找到她的家人,而是病勢纏綿,享盡孤絕。

    阮達低聲道:“最後一個架子資治通鑑。”

    祁琳如獲大赦,趕緊去翻了出來,雖只有半本,卻已足夠。

    祁琳臨走,他倆錯身之時,特意交代道:“東方微啓,月側長耕星退去的時候,會有人來引你。”

    這一瞬,她的話太涼,琬兒又不見了,又是一副涼濁的眼眸,不是琬兒,也不是尹燕,叫阮達看不懂了。

    莊氏的僕婢,天沒亮就已經整頓好車馬,徐攸的聰明之處,可不只是想早早離去。

    待祁琳趕回籬笆院落的時候,整個岑府都還沒有醒,只有這裏,一院子的火把,燈火通明,他們是抓到了要犯。

    帶刀侍衛的長刀下,刀鋒架着祁嫣

    祁琳如剛剛歸來,一步步沉靜的往院子裏走,路過一衆侍衛,她連頭都沒擡,誰也不敢輕易來碰她,那邊領頭的雖是趙坤,可她知道,能擒得住祁嫣的,必然不是普通豎衛,此刻徐攸不在,正是不知唱的是哪齣戲。

    除了走進去,她無法棄嫣兒而去,薑還是老的辣,這個徐攸也算不傻。

    半本賬冊,暗人已經帶出岑府,不多時,阮達也將被人帶出去,在沒有什麼牽掛。

    想來,他們不敢手起刀落,祁琳不怕受制於人,這就夠了。

    北祁屠字當頭,看如今情勢,她不知要如何才能圓滿此事,畢竟嫣兒有血崩的危險,不能大動,解藥來之前,也只得甘願,親自做岑氏自以爲是的王牌。

    扣押是個可以思懷的好時機,資治通鑑,這個岑三小姐還真是有意思。祁琳被扣押之後,腦子裏倒是隻剩兒時的那個名字,思憶裏,阮達沒有今日這般瘦,整日琬兒琬兒的叫着,那時不曾發病,也不曾擔心過何爲活着。

    耳朵裏呼嘯而過的風聲,真是十分的任性

    d看小說就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