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回書 >卷六 睽卦 8
    屋內跪着的丫鬟嬤嬤正在給柳家姑娘討公道,簾子打起不善撲面而來。衛老太君一直冷着的臉色從年儀進門才稍稍緩和。

    “年丫頭你過來,”

    老太君朝年儀招招手,年儀見了禮挨着其身旁坐下來。

    老人家年紀大了,又逢天熱,冷冷熱熱容易傷風,年儀給請了平安脈。祖孫嘮了一會兒,都些家長裏短的,其樂融融,倒是衛臣賢和柳聘還有一羣碎嘴的丫鬟乾巴巴一旁,形如外人。

    昨日那事柳聘心裏覺得十分委屈,老太君明顯是不會爲自己做主的,她實不該聽丫鬟的話。其實,偏安一隅也是極好的不是?!爹孃若是在的話,定是不會讓自己受這種委屈的。

    她的丫鬟自幼隨身,忠心自不用說。如今雖家道中落又如何,顧不得寄人籬下也一心要爲自家主子討公道。她家小姐千好萬好,若不是家逢變故,怎就能輪到這個六品芝麻官的女兒來橫刀奪愛了!

    可那邊的始作俑者進來隻字沒提,丫鬟心頭憎恨起來。

    “……我們姑娘可憐,就沒有父母怙持,受這麼大的委屈如何是好,老太君可憐可憐,要我們姑娘討回公道,”

    衛老太君看了一眼身旁的嬤嬤,嬤嬤會意,:“如何討公道?”

    隨便個人胡亂指便要將這麼大個髒帽扣往人頭上扣,豈有此理,少夫人雖是遠嫁,卻是老太君親自定的孫媳,誰敢欺!

    丫鬟情緒剋制得有些費勁,這不明擺着主欺客,誓要包庇袒護。

    衛臣賢沉了沉眼,“姑娘家,名聲最是重要,要個說法也在情理之中,累及清譽,又豈能輕易作罷!你如何說,又要作何解釋?”轉而看向年儀。有人袒護她又如何,他自然也有要護着的人,這般奇恥大辱她怎還能這般輕描淡寫!廉恥呢?

    不說這話還好,話落衛老太君也氣着了,卻是重重一冷哼,“姑娘家聲譽當然重要!咱們衛家雖然崇尚的是自然道,沒那些酸腐陳久的條框繁文縟節,可世代讀的皆是聖賢書,喝的是市井之水,卻從不以權勢壓迫仗勢欺人!你祖父,曾祖,高祖再往上數,哪輩不是光明磊落,坦坦蕩蕩做人,連你外祖父家也是皇上親賜的有德之家,朝中誰人不稱讚。如今衛家這累世清譽便是要毀在一個女子手中!孫兒呀,你是明白事理的,大好的前程就要爲個女子自毀了不成?你既說道姑娘家聲譽,你說說,又哪有清白姑娘家做出主動爬男子牀榻那不知廉恥的羞恥事來?”老太君越說越激動,護持衛家前程責無旁貸,衛家的長孫媳婦,除了她親手挑的這個,其他誰也不認。

    柳聘面如死人,含着淚,委屈羞恥。她也曾是三品大員的千金掌珠,正兒八經的官家小姐,不是不知廉恥。

    衛臣賢欲苦口婆心,老太君氣得又喘又咳,他便不再言。心愛的女子讓人說成這般不堪,那是自小教他讀書識字認理的一品誥命夫人,他最愛戴的祖母奶奶。只能親力親爲將女子更護在身後些,怕其遭到一點兒眼色的討伐。

    官場上雷厲風行手段強硬的男兒,這樣耽於情愛,這還是自己的孫兒!見此衛老太君更是憂心着急。方纔那些話他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遂面露倦色,頗有些眼不見的無奈意味,這個孫兒呀什麼都好就是太心軟太兒女情長了。

    也是不願傷了祖孫情誼的,老太君亦和軟了些語氣又道,“那事情祖母還是覺得蹊蹺。說有賊人掉下來的鈿丫頭出閣前那會兒的絲絹手帕作證。一張手娟而已,大意丟失被人拾去有心之人做了文章也未可知,如何就能斷言私相授受?官府斷案還講究人贓並獲,不能僅憑賊人一言就好賴不分,我看未嘗便不是無中生有。這件事就此打住,府中誰若以訛傳訛,一句傳出府去,通通以造謠送官,都聽到了?!”她只是年紀大,還沒有老糊塗。

    衆人紛紛應了是,不敢再言一句。唯一不滿的是柳聘的丫鬟和奶孃婆子。這虧就要這樣吃了,不喫又能如何。

    臨行前衛臣賢深深看了年儀一眼,在老太君沉沉的臉色中牽着柳聘出了門,小心翼翼的模樣,像護個孩子似的,恐摔了跌了。

    年儀默了聲,若有所思。

    “少夫人,老太君護着你呢,知道你是冤枉的。你呀,就把心安安細心放在肚子裏,別多心,”老太君身旁伺候的嬤嬤笑言。

    “是,祖母最疼鈿鈿,鈿鈿知道的。”

    瞧她賣乖模樣,兩個老人家對視了一眼,紛紛搖頭。

    “你光知道有什麼用,被人家欺負得這死死的,沒有我你可怎麼辦喲。”老太君恨其不爭。

    年儀賣了個更乖:“有祖母在呀,我不怕!”

    從福壽堂出來年儀朝廚房去,路上想到一件事便問了丫鬟日子,丫鬟答了期。年儀略一頓囑咐過幾日備些燭錢祭奠用的東西。丫鬟起先是有些疑惑,後便明瞭。

    這事年儀是在入衛家門大半年後才曉得的。她原有一個大姑,老太太的長女,十分聰慧很得老人家喜愛。可惜年紀輕輕就夭了,還沒及笄,老太太傷心很些年,後來有了衛臣賢這樣天資聰穎的孫兒才漸漸淡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痛。

    少夫人心細孝順,做事周到得體鉅細靡遺。丫鬟不明白少主不喜這體貼溫婉的夫人卻看上那個柔柔弱弱一臉病西施的柳家姑娘,這大概便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走下亭子,穿進假山夾道斜裏刺出一個人,將年儀狠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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